凌晨五点的珠江市如同未醒的巨兽。陈云穿行在严家村死寂的巷道里,脚下青石板泛着夜露的湿滑。背包沉沉压在背上,如同装满了未知的砝码。前方上九路口昏黄的路灯,是这沉睡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踏入文昌北路地界,骤然进入另一个世界!
天未破晓,但黑暗中早已是人声鼎沸!一盏盏亮度不一的瓦数灯泡从简陋的排插上垂下,白炽的、昏黄的、闪烁不定的,将一条不算宽阔的老街切割成无数跳跃的光影碎片!
人! 密密麻麻的人!如同一锅煮沸的杂色汤!佝偻着背的摊贩、提着蛇皮袋的乡下货郎、眼神锐利似鹰的“篾片”(职业捡漏人)、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的本地“老餮”,以及更多像陈云这样沉默穿梭其中、企图在黑暗中掘出金矿的“淘金客”!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尘埃味、汗腥气、劣质烟草的辛辣、旧木材的陈腐潮湿,以及一种混合着泥土、锈铁、旧书页和无数说不清来源历史积淀的奇特“墟”气!
陈云的目光如同一部开动的精密扫描仪,扫过一个个摊子——
泛着贼光的“明代青花大盘”底足还沾着现代瓷砖切割的白色粉末;
所谓“汉代玉蝉”沁色浓艳得如同劣质果冻;
整捆的“古籍善本”纸页油滑得像刚压好的新闻纸……
他脚步不停,直到在一处铺着褪色蓝布、亮着暖黄色灯泡的地摊前蹲下。
摊主是个五十岁上下、黝黑干瘦的汉子,眼袋浮肿,叼着半截烧到过滤嘴的“羊城”烟,正操着浓重粤语口音唾沫横飞地向一个穿着旧夹克、俯身细看的中年人兜售:
“老细!睇睇(看看)啦!祖屋栋梁下面挖出的!老铜钱!个个赛金锭!……”
陈云的目光直接落在摊子中央那几只敞开的、装得满满的硬塑料盒上。盒子不大,每个约莫能装二三十斤散铜钱。里面的铜元在暖黄灯光下反射着油腻腻的光泽。
全是粤造铜元! 像一部铺陈开的微缩地方铸币史!
第一盒:光绪通宝方孔一钱。薄脆的币身,模糊的字体,大多数磨损严重,如同被历史咀嚼过无数遍的渣滓。他快速拨弄翻看,粗糙的指腹在冰冷的币面划过,毫无灵气波动。
第二盒:光绪元宝当二十文,中间无孔。成色新亮得诡异,那过于规整的字口线条,带着清末民初小作坊翻砂铸造特有的死板气息。直接略过。
第三盒:杂烩!光绪元宝十文五仙一仙……混在一起的铜钱如同杂色豆子。陈云的手指如同灵巧的镊子,看似随意翻动,实则只专注那些带着深红光泽的铜币!
刷!
一枚色泽深沉、隐隐泛着油润光泽、几乎未曾流通的红铜币被他两指拈出!
正面:珠圈内“五羊壹仙”!五只盘踞的山羊拱卫着珠圈中心的“壹仙”字样!
字口深峻,没有丝毫流铜粘连!
尤其是主图上方那只领头山羊的羊角线条,清晰锐利如同刀刻!典型的民国二十五年粤造原铸初版特征!
红铜珍品!五羊壹仙!
陈云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前世拍卖图录上动辄几十万的影像瞬间重叠上来!他不动声色将这枚铜币拢入手心。
动作没有停!翻捡更迅疾!
一枚!又一枚!
**红铜光绪元宝一仙……
红铜光绪元宝五仙……**
竟接连挑出七八枚成色绝佳的红铜粤币!
红铜币被快速分作一堆,垫在掌心。就在那堆杂乱铜元即将见底时——
一枚色泽格外内敛沉厚的黄铜币被剔了出来!
正面:珠圈中央赫然是端正的满文“宝广”!环绕“光绪元宝”四字楷书!珠圈外上缘“广东省造”,下缘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入陈云眼帘——
“二百枚换一元”!
背面:珠圈内!赫然一条怒目张牙、须发戟张、龙身矫健盘旋、 十片龙鳞清晰舒展的蟠龙!**
珠圈外上缘英文“KWANG-TUNG”,下缘英文“HALF CENT”(半仙)!
半仙飞龙!
陈云的心脏如同被巨锤狠狠擂中!前世追寻半生而未得、只在老马(马定祥)拓本上见过孤影的顶级国宝!竟在这混杂如豆的粤币垃圾堆中现身!
那一瞬间,他甚至屏住了呼吸!指尖的温度能灼穿冰冷的币身!全身血液冲上颅顶又被强行压下!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这不是简单的“漏”!这是一条被尘封了百年的真龙!
他强行稳住颤抖的手指,迅速将这枚足以颠覆收藏界的孤品拢入掌心那堆红铜币里!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如同拂去灰尘。
最后十几枚铜钱混杂在污垢里。
两枚没有穿方孔的光绪通宝一钱被挑出。
币身略厚,直径也比普通光绪通宝大一圈。
翻过币身——
币面中心本该穿透的方孔位置,赫然只有一个铸造时特意封闭的 “凹”字形小方框!**
非流通的试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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