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由赤金短剑榨取最后一丝本源、裹挟着新生灵化作的血金流光,并未能如期望般远遁千里,脱离这片令人绝望的神陨战场。
几乎是在强行撕裂墨无痕那冰冷彻骨的法则禁锢,冲入一片相对安全空域的下一刻,流光外围那层璀璨而决绝的光芒便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闪烁,随即迅速黯淡、消散,仿佛燃烧殆尽的星骸,最终彻底湮灭在神陨之地那永恒不变的暗红天幕之下。
光芒散尽,显露出其中狼狈至极的身影。
新生灵紧紧抱着那柄仿佛重若山岳的短剑,如同断翅的鸟儿,从数丈高的低空中无力地坠落。“噗”的一声闷响,并非砸在实地,而是摔在了一片布满尖锐碎骨和狰狞兵器残片的斜坡上。没有骨骼碎裂的声响,因为她本就没有实体骨骼,但灵体与那些蕴含着残余煞气的碎片碰撞,却激荡起一阵无形的、针对灵魂本源的剧烈波纹。
“唔……”
她连一声像样的痛呼都无法发出,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不堪的气流嘶鸣。本就近乎透明的身体在这一摔之下,更是剧烈地扭曲、荡漾,淡金色的灵光忽明忽灭,边缘处如同烟絮般飘散,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化为这片死寂之地的一缕亡魂。剧烈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残存的意识,让她几乎再次昏厥。
然而,即便在如此境地,她蜷缩起身子的第一个动作,仍是死死地将怀中的赤金短剑护在胸口与双臂之间,用一种近乎本能般的、母兽守护唯一幼崽的姿态,用自己的灵体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短剑,此刻彻底沉寂了。
剑身之上,那之前为了挣脱禁锢而强行逼出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最后一缕血色纹路,此刻已完全消失不见,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它恢复了那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黯淡,甚至比坠落之前更加不如,那是一种万古死寂的灰败。剑柄处,之前曾断断续续传来、给予她最后支撑的微弱暖流,也彻底断绝了,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一丝能量的流转,更捕捉不到任何属于那个存在的意念波动。
它安静地躺在她的怀中,冰冷、沉重,触手所及是毫无生机的金属质感,与周围那些锈迹斑斑、灵性全失的兵器残骸,再无任何区别。
楚狂的残魂,在爆发出那超越极限、近乎自毁的最后力量后,已然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那一点凭借不灭执念而维系的生命火星,在浩瀚无垠的冰冷与虚无中飘摇不定,微弱得如同即将被永恒长夜吞噬的最后一点萤光。这一次的沉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沉,都要接近那最终的、万劫不复的湮灭。意识散逸成无法聚拢的碎片,在绝对的静默与孤寒中浮沉,仅凭着那烙印在灵魂最底层的、连他自己或许都已无法清晰记起的执念,维系着最后一丝“存在”的概念。
新生灵仰面躺在冰冷而硌人的碎骨堆上,暗红色的天穹如同一只巨大的、充血的眼瞳,冷漠地俯视着她。空虚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深入灵魂核心;极致的无力感让她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是奢望;而那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孤独感,如同亿万载不化的玄冰所化的潮水,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死死地压在原地,连挣扎的念头都显得如此苍白。
墨无痕那毫无情感起伏,却带着绝对权威与否定意味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诅咒,依旧在她空茫而破碎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切割着她对自身存在的认知。
“不应存在之物……”
“扰乱秩序……”
“需予以修正……”
这些词语背后所代表的深意,她或许不能完全理解其全部的规则与逻辑。但那其中蕴含的、对她以及剑中存在的彻底“否定”,以及那毫不留情的“清除”意志,却如同最炽热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她初生不久的感知深处。她存在本身,连同那剑中挣扎的存在,从最根源上,就是一个必须被抹除的“错误”吗?
为什么?
她只是依循着生命最原始、最纯粹的本能,想要活下去,仅仅是“不想消失”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这……难道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委屈,混合着一种不甘被如此定义的倔强,如同在无尽冻土之下挣扎求存的嫩芽,在她纯净却已饱经创伤与迷茫的心灵土壤中,顽强地钻出了一点尖角。这情绪,不同于之前面对威胁时的恐惧,也不同于迷失方向的茫然,它更加内在,更加触及她“自我”意识的核心,是第一次真正属于“她”的、对外界强加命运的抗争与疑问。
她艰难地抬起那条几乎透明、随时可能溃散的手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怀中那柄死寂沉沉的赤金短剑举到眼前。暗红的天光映在毫无光泽的剑身上,反射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片沉沦的黑暗。她用空洞却似乎有了一丝不同意味的眼神,死死地凝视着它,仿佛要透过这冰冷的金属,看到那深处或许已然寂灭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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