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东城区,青石板路蜿蜒如蛇,将成片灰瓦白墙的老房子串成一串褪色的珠链。初秋的阳光斜斜切下来,在墙面上割出明暗交错的菱形,像被打碎的铜镜。空气里飘着两种味道——北边豆腐坊飘来的豆香,混着南边巷口桂花树下的甜香,黏在人衣角上,扯出一长串关于旧时光的念想。
豆腐坊的木门是沉水香木做的,被岁月磨得发亮,推开时“吱呀”一声,像老人喉咙里卡着的痰。公良龢正站在石磨前,穿着件月白色的粗布围裙,围裙下摆沾着星星点点的豆渣,像撒了把碎雪。她右手握着磨杆,左手往磨眼里添泡好的黄豆,动作慢得像在数着每一粒豆子的心事。
“良龢,给我来块嫩豆腐!”门口探进个脑袋,是住在隔壁的钟离?,穿着件酒红色的真丝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上一道浅疤——那是当年用口红在钢琴上弹《月光曲》时,被丈夫推倒撞在琴角留下的。她手里拎着个竹编提篮,篮底垫着块蓝印花布,是当年裁缝铺里丈夫藏钱的那块布。
公良龢停下磨杆,转身从木屉里取出块豆腐,豆腐嫩得像刚睡醒的婴儿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乳白的光。“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她用竹刀把豆腐切成方块,动作轻得怕碰疼了它。
“这不你家老张……”钟离?话说一半,突然闭了嘴,眼神往墙上瞟。墙上挂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张爷爷穿着件中山装,笑得露出两颗牙,照片旁边挂着串桂花枝,是去年秋天公良龢摘的,现在已经干成了黄褐色,却还留着点淡淡的香。
公良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扯了扯,没说话,把切好的豆腐放进钟离?的提篮里。“最近总梦见他,”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桂花,“梦见他坐在门口的石凳上,说我做的豆腐太淡,要多放半勺盐。”
“可不是嘛,”钟离?接过提篮,手指碰到豆腐,凉丝丝的,“我家那口子也总托梦,说我把他的缝纫机卖便宜了。”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像被揉皱的纸。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石板路被踩得“噔噔”响,像有人在敲一面破鼓。亓官黻跑了进来,她穿着件军绿色的工装裤,裤脚沾着泥,头发乱得像鸡窝,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团,纸团上沾着点荧光粉——是当年查化工厂事故时用的记忆荧光粉。
“良龢姐,不好了!”亓官黻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像要炸开,“段干?那边出事了,她儿子被人带走了!”
公良龢手里的竹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刀尖在青石板上磕出个小坑。“你说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变尖,像被拉紧的弦。
“就是刚才,我在废品站分拣东西,看见两个男的把她儿子塞进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车牌号我记下来了,”亓官黻把纸团展开,上面用荧光粉写着一串数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段干?已经追出去了,让我来叫你帮忙。”
钟离?一把抓过纸团,眉头皱成了个川字。“黑色面包车?”她突然想起什么,“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巷口看见过一辆,往西边开了。”
公良龢没等她说完,就抓起墙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往门口冲。“走,我们去找她!”她的脚步慌乱,差点被门槛绊倒,围裙下摆扫过石磨,带起一阵豆渣,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米。
三人刚跑出巷口,就看见段干?站在路边,她穿着件白色的实验服,衣服上沾着点荧光粉,头发散落在脸上,遮住了眼睛。她的儿子小远的书包掉在地上,书包上印着的“化工厂小英雄”的图案被踩得脏兮兮的。
“人呢?”公良龢跑过去,抓住段干?的胳膊,她的胳膊冰凉,像块石头。
段干?慢慢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他们往西边去了,说让我带当年的污染报告去换孩子,不然……”她的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溅起一小片湿痕。
“别慌,”钟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这么多人呢,一定能把孩子救回来。”她掏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手机没电了,“该死,昨天忘了充电。”
亓官黻突然想起什么,“我废品站里有个旧对讲机,说不定能联系上其他人。”她转身就往废品站跑,军绿色的工装裤在风中摆动,像一面小旗子。
公良龢蹲下身,捡起小远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书包里掉出个小本子,本子上画着一家三口,爸爸的脸用荧光粉涂得发亮,旁边写着“爸爸是英雄”。她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滴在本子上,晕开了一点墨迹。
“当年的污染报告,你还留着吗?”钟离?蹲下来,看着段干?。
段干?点了点头,“在我家的保险柜里,可是……”她犹豫了一下,“那报告要是交出去,当年的事就全完了,那些死去的人,还有老张……”
公良龢突然站起来,“孩子要紧!”她的声音很坚定,“报告没了可以再找证据,孩子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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