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东郊的莲花河畔,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却已吹得柳丝抽出嫩黄的芽。河面泛着粼粼的碎金,那是晨光穿过云层洒下的痕迹,把岸边的芦苇丛也染成了浅金色。空气里混着湿润的泥土味、早开的野花淡淡的甜香,还有河底水草若有若无的腥气,吸进肺里,是早春独有的清冽。
公冶龢蹲在河边,手里正折着一只纸船。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里面的黑色卫衣领口别着枚小小的莲花别针——那是去年清明时,林小满用彩纸折的。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沾着点浅褐色的印泥,那是刚才给新折的纸船盖“纸船邮局”印章时蹭上的。
“公冶哥,你这船折得也太敷衍了吧!”林小满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发梢随着动作晃悠,像只活泼的小松鼠。她穿着件亮黄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印着卡通猫咪的白色T恤,下身是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脚卷起,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那是太奶奶生前给她编的。
公冶龢抬头,嘴角弯起个浅淡的笑:“怎么,我们小满老师又要指导了?”
“那可不!”林小满蹲下身,抢过他手里的纸,“你看你这船底,折得歪歪扭扭的,下水准沉。太奶奶说了,折船要用心,每一道折痕都得平平整整,这样思念才能顺着船漂得远。”
她一边说,一边灵巧地翻折着纸张,指尖翻飞,像在跳一支轻快的舞。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鼻尖上沾了点细小的绒毛,透着股孩子气的认真。
公冶龢看着她,眼神柔和。自从去年林小满带着太奶奶的旧奖状来折了那只最大的纸船后,这孩子就成了“纸船邮局”的常客,每天都会来帮着折船、整理留言,有时候还会给来寄思念的人讲故事——讲她太奶奶年轻时如何在纺织厂做工,如何省下口粮给她买糖吃,如何在临终前还念叨着“小满要好好的”。
“对了,公冶哥,”林小满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昨天我在孤儿院给孩子们讲纸船的故事,有个叫阿月的小妹妹,说她也想给妈妈寄一艘纸船。她妈妈去年生病走了,她都没来得及说再见。”
公冶龢的心轻轻揪了一下。“那今天阿月来了吗?”
“来了来了,就在那边呢!”林小满指着不远处的长椅,一个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坐在那里,手里攥着一张画满了爱心的纸,眼神怯生生的,时不时抬头往这边望一眼。
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头发软软地贴在头皮上,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发尾用粉色的皮筋绑着。她的脸圆圆的,皮肤是那种透着健康的浅米色,眼睛很大,像两颗黑葡萄,只是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拘谨。
公冶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朝着小女孩走过去。“小朋友,你叫阿月是吗?”
阿月听到声音,身子微微一僵,然后慢慢抬起头,点了点头,小声说:“嗯。”
“想给妈妈寄纸船吗?”公冶龢在她身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阿月又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纸递过来:“我画了好多爱心,妈妈说过,爱心能让人感受到温暖。”
纸上的爱心歪歪扭扭的,有的涂成了红色,有的涂成了粉色,还有的涂成了黄色,像撒在纸上的小星星。公冶龢看着那些爱心,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走的时候,他也没能在身边,后来他折了无数只纸船,却不知道那些思念,母亲是否能收到。
“我们一起折好不好?”公冶龢接过纸,笑着说。
阿月的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额前的碎发都被发胶固定住,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阿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男人走到长椅旁,弯下腰,语气里带着责备,却又难掩心疼。
阿月看到男人,身子缩了缩,小声说:“张叔叔,我想给妈妈寄纸船。”
男人顺着阿月的目光看向公冶龢,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带着几分警惕:“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公冶龢,这里是‘纸船邮局’。”公冶龢站起身,伸出手,“这位是?”
“我是张砚,是阿月的监护人。”张砚握了握他的手,手心里有些汗湿,“阿月的父母去年去世了,我是她爸爸的朋友,现在照顾她。”
公冶龢点点头,明白了。他指了指地上的纸船:“阿月想给妈妈寄思念,我们正准备一起折船。”
张砚的脸色缓和了些,叹了口气:“这孩子,自从她妈妈走后,总说要给妈妈寄东西。我带她去了好多地方,她都觉得不放心,说只有纸船才能漂到妈妈那里。”
林小满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刚折好的纸船,船身上画着一朵小小的莲花:“张叔叔,你别担心,纸船真的能把思念带过去的。我太奶奶收到我的纸船后,我梦见她了,她还笑着摸我的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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