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知是天快亮的时候被陈师爷从那个小院后屋的热被窝里叫醒的,他是分管治安的主官。
城里发生了大火,底下的人肯定第一时间要报告主官。
这是官场管理的规矩。
他这时就穿着便服站在废墟跟前,脸色铁青得比晨雾还冷。
郎巡检正吆喝着巡丁把看热闹的人赶远点,拉出警戒线。
一股焦臭味混着一种诡异的甜腻味扑面而来——那是烧煳的鸦片和人肉混在一起的味道,熏得他直反胃。
他从南少林请来的那几个贴身的护卫,带着几个巡丁正在瓦砾堆里翻找,抬出几十具缩成炭块似的尸体,拿草席随便一裹先放在一边。
陈师爷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老爷,清点过了,里头……一共二十七具尸首。库房里的那些‘土’也全部烧没了。”
他顿了顿,“咱们的人只有十四个,剩下的估计是来抽烟的客人。还有,库房熏黑的墙上发现了一行字。”
他正要往下说,林同知直接打断:“字回去再说,先把这儿处理干净。”
陈师爷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林同知那张黑青的脸,马上把话又咽了回去。
林同知打断了陈师爷要继续汇报现场的话语,压着嗓子问:“这事,现在怎么对外说?”
他的声音咬牙切齿,里面透出压不住的一股狠劲。
陈师爷马上领会,凑得更近:
‘已经吩咐下去了,就说是灶火不小心引燃杂物,死的都是院里没跑掉的下人。衙门不会贴告示,城门也不盘查。’
林同知和郞巡检都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先把消息压住,把“血洗”说成“失火”,把“烟馆”说成“民宅”。
亏点钱还能忍,但这官帽和脸面,他们可丢不起!
朝廷现在正搞“新政”,风声紧得很。
有小道消息说明年就要正式禁烟,这节骨眼上,要是让人知道他们俩朝廷命官跟烟馆扯上关系,那口水,那舆论。
如果成了官场和街巷的谈资,那结果不敢想。
被上面盯上了,别说乌纱帽,弄不好连脑袋都保不住。
郞巡检低着头,心里猛地蹦出一个名字——陈三!
就是几天前在仓头渡码头不肯押烟土的那个刀客。
当时他说,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在烟馆抽得人不像人、最后跳了渭河,他死也不掺和烟土这事。
郞巡检怕走漏风声,就派人看住他,结果还是让他跑了。
记得陈三当时拔刀时那眼神,冷得像淬过火,他至今还记得。
为这事,王麻子也觉得丢面子,还骂过一句“狗日的,迟早收拾你个不识抬举的狗货”。
郞巡检凑到林同知耳边嘀咕了几句。
林同知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不管是不是他,先抓了再说!”
他咬着牙下令:“让赵班头把他手下那些机灵的都派出去,客栈、妓馆、赌场,暗地里查!给我把陈三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陈师爷顿了顿,又问:‘那……王麻子那边?”
“备两份厚礼!”林同知眼中寒光一闪。
“一份请王麻子帮忙‘留意‘陈三的下落;
另一份……给知府大人送去,就说你家的宅子不小心走了水,惊扰了地方,特此赔罪。保证会处理好后事。
找上门的这些家属苦主,好好安抚,赔些钱。对于不长眼的,闹事的,你知道怎么办吧。”
陈师爷立刻懂了:一份礼买黑道的刀,一份礼堵上官的嘴,再安抚苦主的家属。
这都是平息突发事件的套路和一般规矩。
表面上,同州府城好像很快恢复了平静。
衙门没贴通缉令,街上也没有大张旗鼓搜人,仿佛那场大火真的只是日常用火的意外走水。
但私底下,暗流早就涌动了。
林同知的书房里,郎巡检和同州的大盐商黄德昌进进出出了好几趟。
一笔高达五百银元的“赏金”通过地下渠道撒了出去,专门买一个叫陈三的刀客的命。
江湖上顿时骚动起来——五百银元啊,普通庄户人家能过一辈子了!
同时,郞巡检的心腹巡丁和衙门里的好手,假扮成各种人,悄悄在同州通往邻县的各条路口、水路码头上设卡盘查。
他们不查文书路引,专盯着带刀的人看,尤其是那种右手虎口有老茧、眼神锋利、独来独往的。
陈三一直没走远,就住在码头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里,他是刀客,平日里,就找认识的人,干些搭伙护镖的活儿。
但很快,他就从客栈老板吞吞吐吐的话里、街头混混暗中打量的眼神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黑市上他的人头已经标到了天价,就连一些以前称兄道弟的江湖朋友,现在看他的眼神也都变了味。
十来天过去了,这种压力只增不减。
终于,在渭河边上,正上演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围捕。
王麻子没什么动静,他性子傲着呢,又和自己没仇,他才不会为了钱财,去对付自己原来请的临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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