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宗义木然地站在帐篷空间里,看着刚才收进来的五名队员的遗体。
自己左臂的枪伤火辣辣地疼,但他的心更疼。
这些都是自己村或邻村的后生,是自己带出来的子弟兵。
他们信任地跟着自己出来打拼,如今却倒在眼前,再也回不去了。
他望着灰蒙蒙的帐篷顶,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明白:
这个时代,不是历史课本上那排列整齐的铅字,而是由鲜血、阴谋和生死瞬间组成的、真实又残酷的角斗场。
这一课,代价太重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小河沟的官道又静下来了,只剩下满地东倒西歪的东西,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恶斗。
风吹过,卷着淡淡的硝烟,很快就把所有痕迹都吹散在渭北荒原的风里了。
王麻子站在北坡东边的土包上,耷拉着受伤的胳膊,看着官道上还在抽搐的骡马、翻倒的马车和他兄弟们的尸体,眼圈发红。
他脸上的麻子因为气极了都拧巴起来:
“寻!给老子寻!看这一伙狗怂,能藏到阿达?”
他气得牙痒痒,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
身边就剩下八九个还能动弹的手下,也都带着伤,蔫头耷脑的,看得他更窝火。
这一战,他折了近十个手下。
远处,带着一队人马去东边搜索的老驼回来了。
没一会儿,消息就传回来了。
他们在东边山坳的林子里就找到一匹马,马队又顺着马蹄印往东追了一段,追到一条大路上,只有蹄子印,人早没影了。
老驼不放心这边,只好带人返回来了。
人家也有马,追不追得上还两说,万一那帮劫道的再从西边杀个回马枪,就凭王麻子手下剩的那几头蒜,根本守不住货。
王麻子、老驼还有胡哨长一商量,赶紧收拾残局,把车队整好,拉货回同州府城。
同州府,窄巷子那个小院的客厅里,林同知手里盘着一对光溜溜的核桃,听完了郎巡检的详细报告。
他慢慢睁开一直眯着的眼睛:“毛瑟九八,还训练有素……看来,咱们同州府,来了一条不简单的过江龙啊。”
他声音挺平和的,但手里的核桃转得明显快了起来。
屋里点的沉香,可以让人心神安静,都是福建兴华府莆田县那边发过来的好香。
林同知听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风声。“总有人跳出来,让人心静不下来。”
“大人,靠这枪就能查!”郞巡检慢悠悠地说。
“眼下陕甘新军配的主要是汉阳造,巡防营、巡检司、盐卡、税卡也就配了点曼利夏,用毛瑟的少。”
林同知琢磨了一会儿,道:
“能弄到毛瑟,还是这么大一批,肯定不是一般人。准是外省新军里头有人参与了,咱们被盯上了。”
他想着想着,眼神冷了下来:
“回去问问巡检司各关卡,最近有没有十来个人、带着马、操山西或河南口音的生人进来。再托人到厘税卡、盐丁卡那边打听打听。”
说完,又补了一句:“在周边设卡,查身上带枪伤的,还有运死人的车。”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货先压着卖,进货稍微缓一缓,得找找对手是谁。”
郞巡检点头应着,又问:“王麻子那边死伤惨重,得赶紧稳住。要不要给点补偿?”
林同知轻轻摇了摇头,把核桃拢在手心。
“补偿?用不着。他们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钱,出了事得自个儿担着,规矩不能坏。不过嘛,稍微给点慰问金,意思一下就行。”
“另外,给他们拱拱火,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路子,让他们也想办法去摸摸这伙人的底细。”
郞巡检答应着退了出去。
院子里猛地刮起一阵旋风,卷起几片枯叶子撞到墙上,又慢慢落下来。
屋里沉香依旧袅袅,林同知重新闭上眼,手指间的核桃飞快地转着,好像啥事儿也没发生,但心里燥得不行。
这时的章宗义,已经自个儿包扎好伤口,换了身苦力的打扮,背着个包袱,混在一支商队后面,准备进城。
此时,城门口已经查得贼严,巡检司的兵挨个搜身检查。
他低着头,混在商队里慢慢往前挪。
一个兵刚想过来查他的包袱,被同伴叫去查一辆拉棺材的车。
他趁机一低头,穿过城门洞,混进了街上的人流,直奔仁义客栈。
姚庆礼认出是章宗义,赶紧把他引到后面的如意小院。
进了堂屋,七八个人坐了一屋子,个个愁眉苦脸。
老蔡坐在角落里闷头抽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
陈二虎一看是章宗义回来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话都说不出来了。
章宗义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扫了一圈屋里的人,带着狠劲道: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大伙儿先呆在客栈的库房里,把伤员的伤治好。放心,咱们死一个兄弟,我就要他们拿十条命来还!”
一问才知道,伤员都是从客栈后门进来的,已经安排在后院的一个库房里,有人专门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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