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宗义让陈二虎带着回来的队员先走,去给师父章茂才报个信,然后带人在澂城地界的民团关卡等着。
他自己一个人,在过了汉村镇的时候,从帐篷空间取出两辆马车,将兄弟们的遗体都放上去,细心的用布子盖好。
自己牵着架辕马的缰绳,一步一步向家里走去。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通往澂城的土路上。
章茂才蹲在民团最南关卡旁的石墩子边,脸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有烟锅里的火一明一暗,映着他冰冷的脸。
陈二虎带着在家的队员站在章茂才身后。
远处两驾前后相连的马车慢慢驶了过来,车轮碾得土路闷响,扬起一阵黄尘。
骡马机械地走着,蹄声低沉,咚咚的捶打人心。
一个孤单的身影牵着缰绳走在车前,风吹动他满是尘土的衣角。
章茂才站起身,烟锅在石墩子上磕了两下。
他知道,车上躺着五个再也回不了家的侄子、兄弟。
他迎上去,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一样痛。
那牵马的汉子走近了,是他的大徒弟章宗义。
他满身满脸的灰,左胳膊上的衣服早被血浸透,结成了块。
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却比以往更沉,嘴唇紧紧抿着,显得很倔。
他走到师父面前,双膝一弯跪在黄土里,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肩膀微微发抖:“师父……我没照顾好弟兄们……”
说完,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章茂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摸到一片冰凉的血渍,喉咙像被砂石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车停稳,陈二虎接过缰绳。
五副白布盖着的尸体静静躺在车上,像五座沉默的小山,让人非常压抑。
章茂才一个一个掀开白布,目光在每张脸上停留一会儿。
夕阳下,那些熟悉的面孔苍白得像纸,这都是他天天带着练武的娃娃啊。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但还是轻轻抚过那冰凉的额头,好像怕惊醒他们似的。
风刮过荒野,吹动白布的一角,像亡魂在低语。
章茂才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但很稳:“回家!”
澂城县民团总局的演武场上,那面代表民团的蓝底团旗有气无力地垂在旗杆顶,就像此刻所有人的心情。
五口棺材并排停在演武场中央,前面几张条桌上摆着祭品和香烛纸钱。
条桌前整整齐齐站着一百多个团丁。
章茂才陪着死者的家属、族中的管事和其他乡民站在旁边。
章宗义亲手点上三炷香,插在条桌上的香炉里。
其他几个代表人物也挨个上香,青烟笔直地升向灰蒙蒙的天空。
章宗义站在队伍最前面,背挺得笔直,像一尊不会倒的铁像,只有眼睛里布满血丝,藏着烧尽的怒火和悲痛。
旁边传来低低的哭声,一个老妇人扑向棺材,昏过去前只喊出半句:“娃啊,我的娃……”。
其他家属也纷纷跪下,哀哭声渐渐响起来,像潮水一样在空旷的演武场上蔓延开。
镖队的队员们首先忍不住了,这些都是一起练武、睡一个通铺的兄弟啊。
已经有队员忍不住哭出声,又立刻咬住嘴唇,把抽噎死死憋回去。
章宗义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痛得喘不过气。
但他不能倒,甚至不能露出一丁点软弱。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悲伤、害怕,甚至有些迷茫的脸。
“都把腰杆给我挺直了!”章宗义的声音嘶哑,却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里,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他向前一步,走到遗体正前方。
“都给我站直了!”他看着几个低头哭的年轻团丁,厉声喝道:
“他们五个,是跪着死的吗?不是!他们是挺着胸膛,跟那些害人的悍匪拼命,站着死的!”
他猛地举起右臂,指向那五具遗体,喊道:“看清楚!他们是英雄!是我们的英雄!”
人群骚动起来,悲戚的眼神里,开始有了别的神色。
“二虎!”章宗义喊道。
“团总!”二虎忍着泪,挺胸应道。
“记录!”
“是!”
“民团团丁,李胜、章茂奎、赵柱子、章宗良、章宗根!”
章宗义的声音很高,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砸出来的。
“于光绪三十二年四月初六,在官道小河沟,奉命伏击武装土匪,浴血奋战,打死土匪一十三人,终因匪众我寡,力战殉职!”
他停了一下,目光像电一样扫过全场,喊道:“他们不是死在私斗,是死在剿匪的战场上!是为了咱们的利益而死,对得起乡亲父老!”
“文书!”他继续点名。
“团总!”
“马上起草阵亡文书,上报县衙!让衙门知道,这些家人的儿子、丈夫,是打土匪死的,死得光明正大,死得壮烈!”
“是!”文书大声答应,眼圈也红了。
“账房!”他又喊。
“团总!”
“按民团阵亡官兵最高规格发放抚恤金!我章宗义,再给每位兄弟添上三十块!送到他们家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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