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是从青石阶上漫起来的。
魏无羡踩着那片薄薄的银白往上走时,这样想。云深不知处的夜总是这样静,静得能听见露水从竹叶尖滑落的声音——嗒,嗒,嗒,像更漏,慢吞吞地丈量着永恒。
他手里拎着两坛天子笑,坛身沁着凉意。白日里蓝启仁讲学时的怒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此刻却都融在这片月色里了。他故意放轻脚步,鞋底碾过石阶边缘滋生的苔藓,软而潮湿。绕过那片冷杉林,后山的空地在月光下一览无余。
然后他站住了。
空地中央躺着一个人。
不是“倒”,是“躺”——四肢舒展,姿态闲散,仿佛只是随意在自家榻上小憩。月光铺了那人满身,照亮一身极奇异的装束:火红与玄黑交织的紧身衣料,勾勒出劲瘦流畅的线条;肩甲、护腕在月色下泛着金属冷光,却非金非铁,纹路奇异。最醒目的是那头张扬的红发,此刻散在青草地上,像泼开了一簇燃烧的晚霞。
魏无羡挑眉。云深不知处戒律森严,夜不归宿已是犯禁,这般堂而皇之躺在外头,还作此奇装异服——
那人动了动。
不是惊醒,而是极自然地翻了个身,手臂枕在脑后,睁开了眼睛。
魏无羡看清了他的脸。
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目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比寻常少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神采。不是俊美,是鲜活——像正午阳光直射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每一寸都跳跃着光。此刻那双眼睛睁着,直直望向夜空,瞳孔里映着疏星淡月,干净得像山涧里新涌出的泉。
“哇。”那人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却元气满满,“这月亮比我们那儿的亮。”
魏无羡没动,也没说话。他见过太多人——惊慌的、恐惧的、算计的、憎恶的。这人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好奇,像初生幼兽第一次打量世界。
红发少年坐了起来,动作利落得不像刚醒。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远处青黑色的屋檐轮廓、近处修竹的剪影,最后落在魏无羡身上。
四目相对。
少年眼睛一亮:“哎,有人!”他站起身,拍拍身上草屑,那动作随性得很,仿佛在自家后院。几步走到魏无羡面前,凑近了打量他:“你这衣服好看,飘飘的——就是颜色素了点,不如红色精神。”
魏无羡终于笑了。
不是平日里那种挂在脸上、虚虚浮浮的笑,是眼底真正漾开一点涟漪。他提起手中酒坛晃了晃:“深夜私闯云深不知处,还敢评点主人衣着——兄台胆子不小。”
“云深不知处?”少年歪头,重复这名字,舌尖卷过音节,像在品尝陌生食物的滋味。他忽然转身,指着远处隐在夜色中的楼阁飞檐,“那些房子是你家的?建得真齐整,一排一排的,跟刀切出来似的。”他顿了一下,像是认真斟酌词句,然后郑重得出结论:“规矩得像模子。”
魏无羡噗嗤笑出声。
笑声在寂静的夜里荡开,惊起了竹丛里栖息的夜鸟。扑棱棱一阵翅响。
“妙评。”魏无羡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头一回听人这么说蓝家的房子——规矩得像模子。”他上下打量少年,“你不是本地人吧?打哪儿来?”
少年挠了挠那头红发,发丝在指间翘起几缕:“这说起来就长了。我正在执行任务——追踪一股异常能量波动,结果空间裂缝突然扩大,把我给吸进来了。”他摊手,一脸“我也很无奈”的表情,“醒来就在这儿了。对了,我叫火麟飞,火星的‘火’,麒麟的‘麟’,飞翔的‘飞’。”
名字也像他的人,热烈,张扬,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儿。
“魏婴,字无羡。”魏无羡报了名字,顺势将一坛天子笑递过去,“既是有缘,喝一杯?”
火麟飞接过酒坛,没急着开封,反倒凑近坛口嗅了嗅:“香!”他抬眼,眼睛弯成月牙,“不过在我们那儿,执行任务期间不能饮酒——但现在任务也断了,空间坐标全乱了,应该算特殊情况。”他自言自语,逻辑自洽得顺畅无比,手上已利落地拍开泥封。
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火麟飞被呛得连连咳嗽,脸都憋红了,却还死死抱着酒坛不放,“这、这酒好烈!”
魏无羡靠着身后一竿修竹,慢悠悠喝着自己那坛:“天子笑,云梦特产。慢慢喝,没人跟你抢。”
火麟飞缓过气来,又小心抿了一口,这次品出滋味了,眼睛更亮:“好喝!”他抹抹嘴,忽然想起什么,“你刚说这儿叫‘云深不知处’——是什么地方?门派?学校?还是……军事基地?”
“修仙世家,蓝氏仙府。”魏无羡简单解释,见对方一脸茫然,又补了一句,“就是修习术法、斩妖除魔的地方。”
“术法!”火麟飞瞬间抓住关键词,“是不是像异能?或者……超兽武装?”他眼睛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你能展示一下吗?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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