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内的哭嚎与骚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王府的每一个角落。莲姬被铁链拖行时指甲刮过地砖的刺耳声响,以及她凄厉不绝的“冤枉”声,即便隔着重重院落,也依稀可闻。
偏殿内,冷焰依旧维持着倚窗的姿势,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窗外细雪纷飞,将远处那片混乱的喧嚣衬得愈发模糊不清。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无身陷囹圄的惶恐,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钱嬷嬷缩在殿门角落,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交织着惊惧与一丝隐秘的兴奋。她时不时偷瞄一眼窗边的冷焰,嘴里嘟囔着:“啧啧,真是报应!平日里作威作福,没想到也有今天!也不知道是哪个煞星动的手,真是够狠……”
冷焰对她的絮叨充耳不闻。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刚刚结束的这场无声战役的复盘与下一步的算计中。嫁祸莲姬,只是拔除萧绝羽翼、搅浑池水的第一步。萧绝的多疑如同野草,一旦种下,便会自行疯长。她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足够勾起他无限猜忌的引子。
现在,引子已经点燃。
她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瘦削白皙的手腕。腕骨处,那夜被萧绝捏碎后又勉强接续的旧伤,依旧狰狞地盘踞在那里,周围皮肤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而在那旧伤疤痕的近心端,有一道极细、极新的血痕,正缓缓沁出几颗细小的血珠。
那是她刚才用袖中藏着的、磨尖的瓷片,刻意划开的。
冰冷的瓷片边缘割裂皮肤的触感,带着一种令人清醒的微痛。她低头,伸出舌尖,轻轻舔去那点殷红。
铁锈般的腥甜气息在口腔中弥漫开,与她此刻内心的冰冷算计奇异地交融在一起。这血,与那“偶然”出现在莲姬妆奁底层、绘制着“通敌血书”的布料上的“陈旧”血迹,来源相同。
毁灭证据?不,这是将证据“合理化”的必要步骤。萧绝生性多疑,若她身上干干净净,反倒惹人生疑。留有类似的、新鲜的伤痕,才能解释为何会有血拓件流出,才能将她自己从“制造者”的嫌疑中,巧妙地转变为可能的“受害者”或“被利用者”。
当然,她绝不会让萧绝有机会仔细查验这道新伤。时机,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
“哐当——!”
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打断了钱嬷嬷的嘀咕,也让冷焰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她并未回头。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瞬间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队身着玄甲、腰佩弯刀的王府亲卫。他们神色冷峻,眼神如鹰隼般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窗边的冷焰身上。
为首的小队长按着刀柄,声音洪亮却毫无温度:“奉王爷令,搜查偏殿!一应人等,不得妄动!”
钱嬷嬷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军爷明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殿里就我们主仆二人,安分守己,绝不敢藏匿违禁之物啊!”
冷焰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惶与虚弱,她用手捂住胸口,微微蹙眉,声音轻弱:“这……这是出了何事?为何要搜查我这里?”
那小队长并不回答,只是冷硬地一挥手:“搜!”
侍卫们立刻如狼似虎地行动起来。他们粗暴地掀开冷焰那单薄的床铺,敲打墙壁和地板,翻检着殿内仅有的几件简陋家具和冷焰少得可怜的衣物。动作野蛮,毫不留情,顷刻间便将本就简陋的偏殿弄得一片狼藉。
钱嬷嬷跪在地上,看着自己被翻乱的包袱和散落在地的几枚铜钱,心疼得直抽气,却不敢出声。
冷焰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脸色愈发“苍白”,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和屈辱而晕厥。她将那只带着新伤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另一只手的袖袍之下,指尖微微蜷缩。
侍卫们的搜查重点,显然是在寻找与“布防图”、“血书”相关的物品。他们仔细检查了每一片碎布,每一张可能写字的纸片,甚至捏碎了冷焰用来取暖的炭块。
一无所获。
小队长眉头紧锁,目光再次落到冷焰身上,带着审视与不耐:“殿下,得罪了。王爷有令,需查验殿内所有人身上是否有可疑伤痕或物品。”他示意一名侍卫上前,“请殿下配合。”
那名侍卫面无表情地朝冷焰走来。
冷焰的心脏微微收紧,但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屈辱和愤怒的红晕,她后退半步,声音带着颤意:“你们……你们敢!本宫好歹是北狄公主,胤朝王妃!岂容你们如此折辱?!”
“王爷之命,不敢不从。”小队长语气强硬,毫无转圜余地。
就在那名侍卫的手即将触碰到冷焰衣袖的刹那——
“住手。”
一个冰冷、低沉,却蕴含着无形威压的声音自殿门外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绝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身形高大挺拔,逆着光,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隼,仿佛能穿透人心,直直地钉在冷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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