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绅士的游戏
冷雨像铁针一样扎在脸上。维里克蜷缩在“裂蹄酒馆”后巷的垃圾堆旁,单薄的破布裹不住七岁孩子瑟瑟发抖的身体。饥饿像只贪婪的老鼠,啃噬着他空瘪的胃袋,发出阵阵令人眩晕的抽搐。
巷子口传来醉汉模糊的嚎叫和劣质麦酒的酸腐气味,这是下城区“锈水湾”最寻常不过的夜晚。
污水顺着坑洼的石板路流淌,裹挟着腐烂菜叶和不明秽物,漫过他裸露的脚趾,冰冷刺骨。
他的目光空洞地掠过对面墙壁上斑驳的、早已褪色的通缉令画像,雨水正将那画中人的脸冲刷得模糊不清,如同他对自己从何而来的记忆。
一道更为高大的阴影突然笼罩了他,隔绝了斜上方那扇破窗里透出的昏黄油灯光。
维里克猛地绷紧,像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将身体更深地缩进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缝隙里,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啧,小耗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奇特的、刻意放缓的节奏。
阴影的主人蹲了下来。是个干瘦的老头,裹着一件洗得发白、肘部打着整齐补丁的旧外套,雨水顺着他帽檐滴落。脸上沟壑纵横,但一双眼睛在昏暗中却异常锐利,像藏在鞘里的刀。
“快冻僵了吧?还是饿的?”
维里克没吭声,只是死死盯着对方伸过来的那只手——布满老茧,指节粗大,指甲修剪得却异常干净整齐。
老头似乎没期待他回答,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一股混合着油脂和麦粉的、难以抗拒的香气瞬间在潮湿腐臭的空气里弥漫开来。是半块肉馅饼,边缘烤得微焦,肉汁浸润了纸包。
维里克的眼睛瞬间亮了,饥饿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他几乎是扑上去抢过饼,狼吞虎咽起来,滚烫的肉馅烫得他嘶嘶吸气也顾不得。
“慢点,小子。”老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训诫,“饿死鬼投胎似的,像什么样子?记住,就算在阴沟里啃发霉的面包,姿态也得…嗯,从容些。”
他掏出一块洗得发白但看得出质料尚可的亚麻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沾上一点油星的手指,动作带着一种与这肮脏后巷格格不入的刻意优雅。
维里克噎住了,茫然地看着他。
从容?在这能把人冻僵、饿死的鬼地方?
“叫我‘老烟斗’。”老头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但那笑容里没什么暖意,“以后跟我混。包你不饿肚子,有地方遮风挡雨。不过,”
他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钉在维里克脸上,那刻意放缓的语调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重量:“你得听话,学规矩。我这里的规矩。”
老烟斗的“家”是锈水湾深处一座摇摇欲坠的旧货栈阁楼。
空间狭窄,堆满了蒙尘的破烂——断裂的木椅腿、锈蚀的铁皮桶、看不出原色的破布,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淡淡的廉价烟草气息。然而,就在这混乱的中央,却有一块被刻意清理出的“净土”:一张断腿桌子被几块砖头垫稳,铺着相对干净的粗麻布。上面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杯,旁边是一小块磨刀石,还有一块折叠整齐的深色绒布。
“规矩第一条,”老烟斗脱下湿透的外套,仔细地挂在墙上一枚突出的钉子上,抚平褶皱,然后走到那张桌子前。
他拿起那块深色绒布,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缓缓打开。里面包裹着的,竟然是一只小巧、擦得锃亮的银质扁酒壶。
壶身有细微的划痕,但保养得极好,在阁楼唯一那扇蒙尘小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反射出一点内敛的冷芒。
“未得利前,必似绅士。”
维里克困惑地看着那只酒壶,又看看老烟斗那张写满风霜却努力维持着某种刻板仪态的脸。
绅士?他只在远远路过上城区时,瞥见过那些坐着华丽马车、穿着光鲜亮丽的人。
“不懂?”老烟斗哼了一声,拧开银酒壶的盖子,小小抿了一口劣质朗姆酒,满足地咂咂嘴。
“意思就是,在你真正把手伸进别人口袋,把东西捞到手之前,你得看起来像个好人。最好的人!比那些老爷太太们还像样儿!”他指着维里克身上破烂肮脏的衣服,“瞧瞧你,活脱脱一个小叫花子,隔着三条街,巡警的狗鼻子就能闻出你身上的贼味!谁见了都提防你。”
接下来的日子,维里克的生活被一种奇怪的训练填满。
“看人,小子,不是看脸!”老烟斗带着他蹲在锈水湾最混乱的“渡鸦集市”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人群熙攘,叫卖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看鞋!看手!看走路时肩膀晃动的劲儿!”他浑浊的眼睛像鹰隼般扫视,“那个穿半旧皮靴的胖子,鞋帮沾着新泥,裤脚有溅上去的油点,眼神老往干货摊子瞟,手在钱袋位置蹭了好几次——外乡来的小商人,刚做成笔买卖,兜里有钱,又怕露白,心神不宁,最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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