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斗那只沉重的手按在维里克单薄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没有一句解释,没有半分停留,老烟斗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拽着维里克一头扎进了锈水湾迷宫般、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的窄巷深处。
维里克怀里的白面包依旧温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但这香气此刻却混合着铁锈般的恐惧,堵在他的喉咙口,噎得他喘不过气。
“跑!别回头!”老烟斗的声音嘶哑,压得极低,像砂纸摩擦着生铁。
他平日刻意维持的那份“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野兽被逼到绝境的凶悍和一种…维里克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绝望。
他的脚步快得惊人,对锈水湾的每一处转角、每一堆垃圾、每一个可以藏身的凹陷都了如指掌,带着维里克在阴影里疯狂穿梭。
维里克跌跌撞撞地跟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能感觉到老烟斗按在他肩上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
街角雾气中那无声的凝视,像一道冰冷的烙印,烫在他幼小的灵魂上。那是什么?追兵?比巡警更可怕的存在?老烟斗在怕什么?
他们最终冲进一条死胡同的尽头,那里堆叠着腐朽的木箱和散发着恶臭的废弃物。
老烟斗猛地将维里克推进一个由倾倒货箱形成的、勉强容身的三角缝隙里,动作近乎粗暴。
“待着!像老鼠一样缩好!一点声音也别出!”
老烟斗喘息着,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鹰隼般的光芒,死死盯着他们来时的巷口。他背对着维里克,那件旧外套的背部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维里克自己狂乱的心跳和两人粗重的喘息。
时间仿佛凝固,巷口外传来的任何一点异响——远处醉汉的嘟囔,野猫撕打时的尖啸,甚至风吹动破铁皮的呜咽——都让维里克的神经绷紧到极限。
他紧紧抱着那个油纸包,面包的香气似乎变成了某种不祥的预兆。老烟斗像一尊石雕,纹丝不动,只有握着腰间某处硬物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巷口似乎并无异常。
维里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几乎要以为那只是老烟斗的过度紧张。就在他忍不住想动一动发麻的腿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石子落在硬地上的声音,在巷口响起。
老烟斗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冻住。
嗒…嗒…嗒…
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非人的规律感,由远及近,清晰地敲打着潮湿的石板路。
那不是人的脚步声,更像是某种金属或硬物…在轻点地面?维里克惊恐地睁大眼睛,透过木箱的缝隙,死死盯着巷口那片被雾气笼罩的昏暗。
一个模糊的影子投射在巷口的墙壁上,被雾气扭曲拉长,显得怪异而扭曲。影子移动的方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无视重心的飘忽感。
没有脚步声,只有那持续不断的、冰冷的“嗒…嗒…嗒…”声,如同丧钟,一步步逼近。
老烟斗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像是破旧风箱最后的嘶鸣。
他闪电般转过身,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在阴影下显得异常狰狞。他一把抓住维里克胸前的衣服,几乎将他提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听好,小子!不管看到什么!不管听到什么!不准出来!不准出声!除非我回来找你,或者…或者你确定追你的东西走远了!记住我的话:活下去!像老鼠一样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忘掉今天的一切,忘掉…忘掉那个该死的‘绅士’!那玩意儿…保不了命!”
他眼中那份深重的恐惧和绝望,比巷口逼近的未知更让维里克浑身发冷。
那“绅士信条”,他赖以生存、被反复灌输的法则,在老烟斗此刻的眼神里,仿佛成了一张一戳就破的废纸。
说完,老烟斗猛地将维里克按回缝隙深处,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布烂麻袋将他盖住。然后,他挺直了佝偻的背脊,用一种维里克从未见过的、近乎悲壮的姿态,整理了一下他那件打补丁的旧外套领口,仿佛要奔赴一场庄严的宴会,而非走向阴影里的怪物。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维里克藏身的方向,眼神复杂,随即决绝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巷口那逼近的“嗒…嗒…”声迎了上去!
维里克蜷缩在腐臭的黑暗里,透过破麻袋的缝隙,惊恐地注视着。
他看到老烟斗的身影堵在了死胡同唯一的出口,像一块顽石,拦住了巷口光线中那道越来越清晰的、难以名状的阴影。
“朋友,”老烟斗的声音响起,刻意压低的沙哑中,竟然试图找回一丝他惯常的、带着某种节奏的腔调,但尾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锈水湾’的老鼠洞多得是,何必追着一条快入土的老耗子不放?给个方便,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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