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圣所斯的阳光,透过第三浮空岛“旧书巷”区那些歪斜、拥挤的古老建筑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光斑,勉强驱散着终年不散的羊皮纸霉味和下层云海蒸腾上来的湿气。空气滞重得如同凝固的油墨。
“卷帙”旅舍三楼最深处,“静思间”的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闪入,随即迅速将门反锁。动作依旧带着某种刻入骨髓的优雅韵律,但细看之下,每一步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埃德温·莫雷尔——或者说,维里克——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深吸一口气。肺部深处传来的撕裂痛感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扯开深棕色学者袍那略显紧束的领口,仿佛这样能缓解胸口的窒闷。
那贯穿的荆棘伤口,在“概念窃取”的临时压制下虽不再流血,却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深处反复穿刺搅动。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酷刑。
他踉跄着走到房间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疲惫的年轻学者面孔,古板的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他颤抖着摘下眼镜。
右眼,那只强行窥视过封印晶体的眼睛,彻底被一片粘稠、不祥的黑暗吞噬。视野的左半边,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血红。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正不受控制地沿着那失明的眼角蜿蜒滑落,像一行绝望的血泪。
“呵…代价,总是如此…迫不及待地索要门票。”
维里克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扭曲的笑意,对着镜中那个狼狈的自己低语。他抬起左手,那两根麻痹的手指和小臂如同不属于他的死物,沉重而冰冷。
认知混淆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眼前的世界时而清晰,时而蒙上一层流动的油彩,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晃动的毛玻璃。
万象之匣的低语在灵魂深处嘶鸣,对那封印晶体的渴求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必须维持“埃德温·莫雷尔”。一个来自东部小公国“洛林”的寒门学者,醉心于晦涩的古代符文学。
这个身份是他在这座巨大而危险的棋盘上唯一的立足点,是他接近知识核心、寻找破解之法的通行证。
他艰难地重新戴上眼镜,镜片暂时遮蔽了那只可怖的盲眼。
他挺直腰背,试图找回那份属于“埃德温”的专注、好奇与一丝书呆子气的拘谨。但镜中那双仅存的左眼里,却闪烁着与身份截然不同的、如同深渊般的疲惫与疯狂边缘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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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西圣所斯主岛最繁华的“星辰大道”上,另一场无声的戏剧正在上演。
莉伊娅·冯·卡莰落行走在光洁如镜、镶嵌着微光星辰图案的路面上。
她穿着帝国最顶级裁缝精心制作的珍珠白宫廷长裙,裙摆缀着细碎的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晕,如同被精心打理的昂贵瓷器。
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熔金,被精巧地编织盘起,露出一段天鹅般优雅的颈项。她的面容精致得无可挑剔,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符合身份的、恰到好处的微笑。帝国玫瑰,名不虚传。
然而,这朵玫瑰被禁锢在最坚固的鸟笼里。
在她身后半步,如同两道沉默、精准、毫无情感的影子,紧随着两名护卫。
灰隼身材精悍,穿着剪裁合体、毫无标识的深灰色便装,面容平凡得丢进人海瞬间就会被遗忘。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并非扫视潜在的威胁,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刻不停地捕捉着莉伊娅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指尖的颤抖、裙摆的微小摆动、视线的停留点。
他精确地调整着自己的步伐,永远卡在莉伊娅可能突然转向或加速的路径上,如同一面无形的人墙。
夜枭身形比灰隼略高,气息更加幽微,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
他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弥漫在周围数米的空间。
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无论是魔法师不经意的施法练习、远处炼金实验的逸散、甚至是路人强烈的情绪起伏——都无法逃过他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眼睛。
他更像一个无声的探测器,确保着莉伊娅周身环境的“纯净”。
他们不是保护者,是狱卒。是铁血公爵阿德里安意志的延伸,是莉伊娅无法挣脱的无形枷锁。
他们的存在,让莉伊娅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沉重的压抑。
她看着街边橱窗里那些色彩斑斓、充满自由气息的异域服饰,眼中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渴望,随即又被完美地掩盖在“帝国玫瑰”的得体面具之下。她不能有任何“失控”的迹象。维里克——或者说,那个自称能给她“自由”的魔鬼——的警告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任何引起影鸦怀疑的举动,都将招致公爵的雷霆之怒,以及维里克承诺过的、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莉伊娅小姐,前方是‘智慧拱廊’公共图书馆。” 灰隼的声音毫无波澜,平板地陈述着下一个目的地,如同在汇报任务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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