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修炼室的路比来时更冷。晨雾被风卷成碎絮,贴在脸上像细针在扎,苏清欢把半张脸埋进衣领,指尖却攥得滚烫——方才在丹房墙角瞥见的“辞”字刻痕,像枚烧红的烙铁,在眼底反复灼烫。
那不是幻觉。刻痕边缘的木刺还带着新鲜的白,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绝不是经年累月的自然磨损。姐姐一定还在里面,用她们小时候的暗号,一点点凿着希望。
“清欢!”
身后传来林晓的呼喊,带着喘。苏清欢回头时,正撞见她怀里抱着个小布包,踩着薄霜快步追来,发梢的碎雪落在鼻尖,红得像颗冻透的樱桃。
“你跑这么快,”林晓把布包往她手里塞,指尖冻得发僵,“我回屋看你不在,猜你定是往这边来了。”
布包上还带着林晓的体温,拆开时飘出阵淡淡的桂花香。是半袋桂花糖,糖块裹着晶莹的糖霜,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我娘寄来的,”林晓搓着冻红的手,声音带着羞赧,“知道你爱吃甜的,突破后该补补气血。”
苏清欢捏起块糖塞进嘴里,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却压不住眼底的酸。去年这个时候,她和姐姐在后山摘桂花,姐姐踩着石凳够高处的花枝,裙摆扫过她的发顶,笑着说“清欢要多吃桂花,往后日子才能像糖渍桂花般甜”。那时丹房还不是禁地,长老的笑里也没有藏着毒。
“谢你。”她把糖块往布包里塞了塞,指尖触到夹层里的丹房草图,纸角被汗浸得发潮。
林晓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往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方才在膳堂,我听见守卫说……长老让丹房的人‘盯紧药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发颤,“你去送药,千万当心。”
苏清欢心里咯噔一下。长老在找什么?是姐姐藏的配方残页,还是……她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木剑吊坠,桃木的温润贴着头皮,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定。“我晓得分寸。”她拍了拍林晓的手,掌心的温度让林晓的耳尖更红了。
回到修炼室时,晨光已爬上窗台。苏清欢从床底拖出个旧木箱,积灰的箱底压着个蓝布包袱,解开时扬起的灰在光柱里翻飞——是去年和姐姐一起晒的桂花。
干桂花装在粗布口袋里,沉甸甸的,凑近时能闻到清苦的甜香。去年秋分那天,姐姐把她架在肩头摘最高处的金桂,说“丹房的药师说,陈年桂花入药能安神”,她们蹲在竹匾前翻晒花瓣,姐姐的发梢沾着金黄的碎蕊,笑起来眼里盛着比阳光还暖的光。
“姐,你看这朵最大!”
“傻丫头,桂花要晒干了才香……”
记忆里的声音和眼下的寂静撞在一起,苏清欢的指腹抚过干燥的花瓣,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柜里翻出罐糯米粉。
她要做桂花糕。
灶房在膳堂后身,只有两个老仆在忙活。苏清欢借着“为突破补身”的由头,讨了个小灶台,把桂花和糯米粉拌在一起,掌心的温度慢慢焐热面团,桂香混着米香在蒸汽里弥漫,引得老仆直咂嘴:“姑娘好手艺,这香比丹房的药味好闻多了。”
苏清欢低头揉着面团,指尖沾着金黄的桂花碎。她没说,这方子是姐姐教的,说“急火蒸不透,慢火才入味”,就像有些事急不得,得一点点熬。
蒸好的桂花糕透着淡淡的黄,裹在油纸里,还带着余温。苏清欢把它们藏进药材篮底层,上面铺着晒干的艾草和当归,药香刚好遮住桂香。做完这一切,她对着竹篮里的影子理了理衣襟,镜中人眼神依旧木然,可眼底深处,藏着团不肯灭的火。
辰时二刻,该去库房领药材了。
库房在门派西侧,由个跛脚的老管事看守。苏清欢到时,他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上的铜锅被熏得乌黑,见她来,眯着眼往药材单上扫了扫:“苏清欢?新派来送丹房药材的?”
“是。”苏清欢垂着眼,递过管事签的条子。
老管事没接,烟杆在鞋底磕了磕:“丹房的药材金贵,少了半分都要担责任。”他往竹篮里装药材时,动作慢得像磨豆腐,每样药材都要在秤上晃三晃,“尤其是这忘忧草,长老特意吩咐过,一片叶子都不能少。”
苏清欢的目光落在那捆灰绿色的草上。忘忧草的叶子边缘带着锯齿,断口处渗出乳白色的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正是忘忧丹的主药。她想起记忆里姐姐被灌药时的挣扎,指尖攥得发紧,指甲掐进艾草里,带起阵清苦的香。
“姑娘,”老管事突然抬眼,烟锅里的火星在眼底明灭,“你姐姐……当年也常来领这忘忧草。”
苏清欢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木然:“弟子不知。”
“她总说忘忧草性烈,得配着甘草中和,”老管事往烟锅里填着烟丝,声音像漏风的风箱,“可长老偏不许,说‘要的就是这烈劲’。”他忽然压低声音,“去年秋上,我在后山看见株野桂花,想起你姐姐爱用它入药,想摘来送她,却再也没见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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