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何初帆的身影便被那扇名为“傲慢”的巨门彻底吞噬。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刀山火海,而是一片死寂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影,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可供踩踏的实地。
他悬浮在这片空洞的中央,周围是无数面大小不一、角度各异的破碎镜子,它们像是宇宙大爆炸后遗落的残片,静静地漂浮着。
镜光幽幽,映照出的却不是他此刻的模样。
一面镜中,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的他身穿笔挺的西装,在亲友的祝福声中,为身披洁白婚纱的暮千城戴上戒指,那笑容是他从未拥有过的灿烂。
另一面镜子里,他落榜后读了大专,在老家开了一家小小的面馆,厨房里,父母正乐呵呵地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出来,皱纹里满是安逸与满足。
更有一面镜子,映出了一个他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高三的教室里,那个还未经历穿越的他,正有些不耐烦地转着笔,听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摇头晃脑地讲解着《精卫填海》的执着。
每一个画面,都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圆满,是深埋心底的另一种可能。
“此为心之渊,照见执念,也埋葬执念。”一个清脆又古老的童音在他背后响起,是那因果镜童,“你若不能燃魂自照,便永远也走不到她的面前。”
何初帆没有回头,他知道多说无益。
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竟自然生出一条由光构成的通路。
随着他的前行,那些镜中的温馨影像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
婚礼殿堂上,暮千城的笑靥如花,下一秒,血肉褪尽,化作一具森然白骨,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
面馆里,父母慈祥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天穹却骤然降下紫黑色的神雷,将他们连同那盘饺子一同劈为焦炭。
教室里,那个平凡的自己被父母的指责与失望逼到了天台边缘,最终在绝望的哭喊中纵身一跃,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
爱而不得,终成枯骨。孝而不能,天人永隔。生而无望,唯有毁灭。
每一幕,都精准地刺在他灵魂最柔软、最恐惧的角落。
镜中所有的他,无论是成功的、平凡的、还是绝望的,此刻都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异口同声地低语:“你救不了任何人,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那声音如同魔咒,让他头痛欲裂,踉跄后退。
一股暴戾的杀意从心底喷涌而出,暗红色的修罗铠甲瞬间覆盖全身,狰狞的骨刺刺破虚空。
力量,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粉碎这些虚妄!
他举起凝聚着修罗之力的拳头,就要将这些让他痛苦的幻象彻底轰碎。
可就在拳风即将触及镜面的刹那,其中一面镜子里,柳轻眉的残魂悄然浮现,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悲悯与失望:“初帆,都到了这里,你还在用‘强大’来逃避你的‘脆弱’吗?”
一言如暮鼓晨钟,狠狠撞在何初帆的心上。
他高举的拳头僵在了半空,滔天的杀意瞬间凝滞。
是啊……他一路走来,杀伐果断,灭神屠佛,看似无所畏惧,可他何曾真正回头看过一眼?
看过那个在压抑的病房里,因为绝望而用玻璃片划开自己手腕的瘦弱少年?
那才是他一切的起点,是他所有力量都无法抹去的、最真实的脆弱。
他缓缓闭上眼睛,覆盖在身上的修罗铠甲发出了不甘的嗡鸣。
但他没有理会,而是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用自己的手,撕开了胸前坚不可摧的铠甲,也仿佛撕开了自己的胸膛。
一缕微弱的、带着暖黄色的火焰,从他心口的位置悠悠燃起。
那不是焚尽万物的修罗之焰,而是属于人类最原始、最纯粹的魂火。
它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带着一股无法被任何力量磨灭的韧性。
魂火如烛,却驱散了无边心暗。
火焰的光芒照亮了那些破碎的镜子,镜中的景象不再扭曲可怖,反而渐渐褪去了极端的情绪,变得真实而温和。
父母的眼泪不再是逼迫他的枷锁,而是无法言说的深沉关爱;暮千城当年的拒绝与离去,不再是无情的抛弃,而是一种笨拙的、希望他能获得平凡幸福的成全;至于那个跳楼的自己,他的失败,也仅仅是漫长人生旅途中的一段坎坷,而非盖棺定论的终点。
他懂了。
他一直以为是世界亏欠了他,却从未想过,是他自己用偏执与恐惧,给所有爱他的人和事,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
魂火越燃越旺,那坚固无比的修罗铠甲在这温暖的火光中,竟如融雪般寸寸剥落,化作虚无的红光消散,露出了底下那具并不算强壮,甚至还带着几道旧日伤疤的凡人之躯。
轰隆隆——
心狱开始剧烈地崩塌,无数镜片化为光尘。
最终,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虚无的中央,悬浮着唯一一面完好无损的巨大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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