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尽头那扇冰冷的ICU大门,像一道隔绝生死的界碑。门内,是仪器单调刺耳的蜂鸣,是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生命急速流逝的气息。门外,是死寂。一种沉甸甸的、足以压碎灵魂的死寂。
苏念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那漫长、冰冷、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的。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刀刃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刺痛。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似乎还残留着霍沉舟那死寂声音带来的寒意,那两个字——“走了”——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凿穿她的意识。
终于,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霍沉舟背对着她,站在ICU巨大的观察窗前。窗外是城市深夜阑珊的灯火,像一片冰冷的星河。而窗内,是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那张覆盖着白布的病床。那白布勾勒出的轮廓,是霍震霆生命最后凝固的姿态。
霍沉舟就那样站着。背影挺直,如同悬崖边一株被狂风暴雨肆虐过、却依旧不肯折断的孤松。可苏念辞知道,那挺拔之下,早已是千疮百孔,寸寸成灰。他身上那件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肩头落满了医院走廊特有的、带着尘埃和消毒水气息的寒意,仿佛一层无形的雪。
他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微小的颤动都没有。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所有活气,凝固成了一尊冰冷的、承载着无尽悲恸的石像。只有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寂的青白色,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绝望的藤蔓,无声地诉说着那被强行禁锢、却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
苏念辞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一步步走近,脚步轻得如同怕惊醒一场噩梦。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冰冷地钻进她的肺腑。她停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不敢触碰,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都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沉舟…” 她终于发出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呜咽的残絮。
没有回应。霍沉舟依旧沉默地面对着那扇冰冷的窗,面对着窗内那个被白布覆盖的世界。他的沉默比任何哭喊都更加令人心碎。那是一种被彻底掏空了灵魂的空洞,一种连悲伤都无力表达的万念俱灰。
苏念辞的视线越过他僵硬的肩线,落在观察窗内。惨白的灯光下,霍震霆的手,那只曾经在商场上指点江山、也曾慈爱地轻拍过她肩膀的手,无力地从白布边缘垂落出来,皮肤是毫无生气的蜡黄色,透着一股冰冷的死寂。她的视线瞬间模糊了,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砸在同样冰冷的地砖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压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尽头的死寂。
“沉舟!沉舟!大哥!” 带着哭腔的呼喊由远及近。
霍家二少爷霍明轩和三少爷霍景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霍明轩素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敞开着,脸上是纵横的泪痕和一种天塌地陷般的茫然。霍景深脸色惨白如纸,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红肿不堪,眼神涣散,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神。他们显然也是刚刚接到消息,一路狂奔而来。
“爸…爸怎么样了?”霍明轩冲到近前,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目光死死盯着观察窗内。
霍沉舟的身体,终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念辞心上。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似乎又僵硬了几分,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足以将他碾碎的重压。
“大哥!”霍景深像是无法承受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猛地扑到观察窗前,双手用力拍打着冰冷的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爸!你醒醒!你看看我啊爸!”他的声音尖锐而绝望,带着一种孩童般无助的哭喊。他看到了白布下那冰冷的轮廓,看到了那只垂落的手,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沿着玻璃缓缓滑跪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窗面,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霍明轩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总是精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茫然。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捂住脸,又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垂落下去。他靠着墙,身体微微佝偻,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走廊里只剩下霍景深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以及仪器隔着厚重门板传来的、象征生命终结的单调长鸣。那声音冰冷地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苏念辞看着眼前这三兄弟。霍沉舟是沉默的死火山,内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霍景深是崩溃的岩浆,肆意流淌着痛苦;霍明轩则是被瞬间抽干的枯井,只剩下荒芜的空洞。霍震霆的离去,抽走了这个庞大商业帝国最后的主心骨,也彻底撕裂了霍家兄弟之间那层摇摇欲坠的、名为亲情的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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