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赵沐笙教阿萤写下彼此的名字后,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这个白发少女的身上悄然发生。
她对“名字”这个概念,产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
她不再满足于在沙盘上划拉,而是从孙芷君那里,用一整块肉干,换来了一小叠粗糙的草纸和一根炭笔。
每天,只要一有空,她就会抱着那叠宝贝草纸,躲到角落里,一笔一划地,反复书写。
写的,永远只有那五个字。
赵沐笙。
阿萤。
她会将他的名字写在最上面,然后把自己的名字,紧紧地挨着他,写在旁边。
有时候,她还会把两个名字写得特别近,近到“笙”字的最后一笔,和“阿”字的第一笔,几乎要连在一起。
每当这时,她就会停下笔,看着那紧紧依偎的两个名字,一个人,默默地,嘴角上扬。
那笑容,干净,纯粹,带着一种拥有了全世界般的满足。
赵沐笙发现,她开始对“拥有”这个词,有了更深的理解。
以前,她护食,那是一种野兽般的本能,是害怕赖以生存的资源被夺走。
现在,她会指着自己的饭碗,对新来的孩子一字一句地说:“我的。”
她会指着那柄雪花钢长剑,对好奇的民兵说:“我的。”
她甚至会指着赵沐笙睡的那个枕头,对前来打扫的妇人,用清冷的眼神,表达出无声的警告。
那不是威胁。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这个认知上的飞跃,让赵沐笙欣喜,又有些哭笑不得。
而很快,他便发现,这只刚刚学会“圈地”的小猫,开始了更进一步的,让他完全意想不到的秘密行动。
她变得鬼鬼祟祟起来。
好几次,赵沐笙处理完村务,回到木屋,都发现阿萤不见了。
但只要他一出声,她又会立刻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手里还藏着些什么东西,飞快地背到身后。
“阿萤,在做什么?”
“……没。”
她的回答,永远是这个字。
言简意赅,但那双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他的琉璃眸子,已经彻底出卖了她。
越是这样,赵沐-笙的好奇心就越重。
终于,他逮到了一个机会。
那天下午,毕湛拉着他,兴奋地讨论着新式水力锻锤的设计图纸,一老一少,在工坊区待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赵沐笙带着满脑子的齿轮和杠杆回到木屋时,阿萤果然又不见了。
这一次,赵沐笙没有出声。
他放轻了脚步,像一只捕猎的狸猫,循着一阵极轻微的,“咔嚓、咔嚓”的声响,绕到了木屋的后面。
屋后,是一小片新开垦的菜地,旁边堆放着一些冬天里没烧完的木柴。
阿萤就蹲在那堆木柴后面。
她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背对着他,肩膀一耸一耸,十分专注。
赵沐笙悄悄探出头。
然后,他愣住了。
他看到,阿萤的手中,正拿着一柄小巧的刻刀。
那是他练习雕刻时,随手扔在一旁的工具。
而在她的另一只手里,则握着一截拳头大小的木块。
她正在……雕刻。
赵沐笙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他看着阿萤。
那双曾经在尸山血海中挥舞长剑,精准得如同机械的手,此刻,在面对一截小小的木头时,却显得无比笨拙。
她想削出一个圆润的弧度,可刻刀一滑,却直接在木块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豁口。
她想刻出一道细线,可力道没控制好,木屑飞溅,那道线变得又粗又丑。
“咔嚓。”
她手上一用力,木块最顶端一个好不容易才雕出点雏形的部分,应声而断。
阿萤的动作,停住了。
她举着那块被自己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木头,呆呆地看了半晌。
然后,她默默地,将那块废掉的木头,扔进了身后一个专门用来装失败品的木筐里。
赵沐-笙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木筐上。
里面,已经堆了小半筐奇形怪状的“尸体”。
有被削得像狗啃过的,有被戳得千疮百孔的,还有几个,干脆从中间直接裂成了两半。
阿萤沉默地,从旁边又拿起一块新的木头,继续她那注定失败的创作。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在她银色的发丝上,也照亮了她那双白皙的小手。
赵沐笙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在她的食指和虎口处,布满了细小的,红色的划痕和木刺。
有一道最深的口子,甚至还在微微渗着血珠。
她似乎感觉到了疼痛,雕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将那根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地吮了吮。
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那副样子,莫名地,让赵沐-笙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很想走出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该如何用力,如何顺着木纹下刀。
但他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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