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还在往耳朵里灌,但震动已经变了。
不是那种地底撕裂的轰鸣,而是从断柱残骸中传出的、有节奏的搏动,像一颗被挖出来的心脏,在黑血里缓慢跳动。陈九黎单膝撑在塌陷的岩层边缘,右手死死扣住一块凸起的礁石,左手按着腰间的红绸——那绸子刚缠回去没多久,此刻却自己在微微颤动,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织物往上爬。
他没抬头,只低声道:“照住她。”
沈照没应声,可脚步已经横移半步,骨剑斜指水面,剑尖微偏,护住了闻人烬的方向。她眉心那道伤还在渗血,混着海水往下淌,但她“看”得清楚——空中那些散开的黑血没有消散,反而在某种无形之力牵引下,缓缓聚成一道扭曲的纹路,逆着七杀锁魂阵原有的轨迹流转。
“反的。”她说。
陈九黎终于抬眼。
断裂的第七根血柱悬浮在祭坛中央,断口朝天,像一口倒立的钟。从那裂开的柱体内部,不断涌出粘稠的黑血,却不落地,也不扩散,而是在水中凝成一条条细线,交织成符。那符形陌生又熟悉,像是被人用左手画出来的阵图,每一笔都与正统相反,可偏偏透着一股破局的锐气。
他咬牙站起,伞尖点地三下。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是命令。地脉震了三记,回应他的不是混乱的嗡鸣,而是一段极其短暂的静默——就像有人在远处听到了信号,轻轻点了点头。
“烬。”他转头。
闻人烬靠在一根倾倒的残柱上,脸色发白,掌心那道疤痕又裂开了,可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淡金色的光。她喘着气,手指蜷缩了一下:“它……在响。”
话音未落,她随身携带的空间袋猛然鼓胀,六件法器接连飞出——赶尸铃、铜钱鞭、朱砂壶、黑驴蹄子、符灰罐、还有一枚刻着家徽的玉佩。这些物件本不该共存,此刻却在空中绕着她缓缓旋转,彼此之间拉出极细的金丝,与她掌心血痕相连,如同被唤醒的旧日契约。
陈九黎盯着那一幕,左眼突然一烫。
金纹浮现,不是泛起,是炸开的。瞳孔深处像有火苗窜了一下,烧得他眼前发亮。他猛地闭眼再睁,发现那空中尚未定型的逆阵符纹,竟在他视野里多出了一层轮廓——阵眼位置,赫然标记着一只竖立的金色眼睛,与他左眼中的纹路一模一样。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原来钥匙一直长在我脸上。”
沈照听见了,没笑,反而握紧了骨剑:“你早该想到。王半仙留的每一步,都是冲你来的。”
“不止是我。”陈九黎盯着那悬浮的阵图,“是他自己选的路。”
话音落下,水波无声荡开。
王半仙的虚影再次出现,站在那金瞳阵核正下方,双手垂袖,面容平静。他不再说话,也不解释,只是看着他们,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等了太久的人,终于看见客人上门。
陈九黎一步步走过去,每踏一步,左眼金纹就跳一次。他停在离虚影三尺处,问:“你是被困在这儿?还是——你自己把自己钉在这儿的?”
虚影不动。
但他脚下的光影变了。原本模糊的海底岩层,在那一片区域显现出极其复杂的脉络,像是埋藏多年的根系,又被人为梳理过。那些线条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环,环心正是这第七柱所在的位置。
沈照忽然伸手,指尖穿过了王半仙的胸口。
没有触感,可她的通幽骨猛地一震,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冷又极热的东西。她收回手,低声说:“他不在这里。这是锚。”
“嗯。”陈九黎点头,“魂炼成阵眼,肉身早烂了。所以他不怕死,因为他早就不是活人了。”
“可他也没彻底死。”沈照补充,“他在等一个能看懂他布局的人。”
“我。”陈九黎笑了下,“所以他一次次给我线索,从龟甲碎片到玉牌地图,甚至让我爹天天讲真武荡魔祖师的故事——那根本不是传说,是守墓人的暗语。”
闻人烬靠着残柱,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轻声说:“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不是帮。”陈九黎望着王半仙的虚影,“是还债。他年轻时盗自家坟,坏了风水,欠了命。守墓人一族的规矩,血还不清,魂就得镇着。”
空气沉了一瞬。
王半仙依旧微笑,身影开始变淡。就在他即将消散的刹那,整座祭坛底部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那根断裂的血柱缓缓上升,断口处浮现出一团光——正是那只由符纹凝聚而成的金瞳,与陈九黎左眼完全一致。
光瞳转动,锁定了他。
陈九黎没躲。
他反而上前一步,直视那团光。左眼金纹剧烈跳动,几乎要刺穿眼皮。他感到一股力量从四面八方压来,不是攻击,是**召唤**。
“它想让我进去。”他说。
“不行!”沈照立刻拦到他身前,骨剑横挡,“那是阵核,进去就是献祭,你以为这次还能换名字?王半仙已经散了,没人替你扛十二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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