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药辨心
晨雾在足尖流转,像一匹被扯碎的白绫。
明澈踩着 “踏莎步” 走在前面,每一步落下都恰好避开新抽的笋芽。他赤足踩在浸润着露气的腐叶上,脚下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惊不起半只虫豸 —— 那些藏在叶底的竹虫像是得了指令,纷纷蜷缩起身子,等他走过才敢舒展翅膀,在晨光里划出金色的弧线。
阿竹紧随其后,肩头的竹鸟时不时振翅飞向前方,又折回来用喙尖啄啄他的发髻。他怀里的竹牌透着温润的暖意,每当靠近有毒的藤蔓或湿滑的青苔,牌面就会微微发烫,像只警惕的小兽在提醒他避开。这奇异的感应让他想起明澈说的 “物随心动”,忍不住低头摩挲牌面,指尖划过 “涤尘” 二字时,竟感到一丝微弱的震动,仿佛牌子里藏着颗跳动的心脏。
“明澈哥哥,这路怎么好像在动?” 阿竹突然停住脚步,望着前方蜿蜒的小径。方才还清晰的路径,此刻竟被新冒出来的蕨类植物覆盖,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迷惑的光晕,让人分不清哪条是来时路。
明澈回头时,指尖正拈着片刚飘落的竹叶。他将竹叶往空中一抛,叶片竟逆着风势升起,在两人头顶盘旋一周,最后指向左侧一片看似无路的竹林。“千竹障的路径随人心而变,你心里想着‘别走错’,它就故意给你设障;想着‘该往哪去’,自然会有指引。” 他说着,拨开挡路的蕨类植物,露出底下被落叶覆盖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细小的竹纹,与明澈腰间竹牌的纹路如出一辙。
阿竹凑近细看,发现石板缝隙里长着几株细小的植物,叶片呈心形,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这是什么草?” 他伸手想去摘,却被明澈轻轻按住手腕。
“这是‘镜心草’,能照见人心里的杂念。” 明澈的指尖拂过草叶,叶片立刻舒展开,映出阿竹略显慌乱的脸,“你看,它的叶片在抖,因为你刚才想的是‘会不会有毒’,而不是‘它叫什么’。”
阿竹的脸微微发烫,收回手时不小心碰掉了片蕨叶。叶片落在镜心草上,草叶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边缘的银光瞬间褪去,变得枯黄 —— 原来连草木都这般敏感,能分辨出触碰里藏着的心意。
“往前走三里,有片紫珠林。” 明澈继续前行,声音里带着竹风的清透,“那里的血珠果长在‘忘忧竹’下,竹根不会吸收果实的药性,反而能中和毒素。你之前采的果子长在湘妃竹旁,两种草木性子相冲,才生出毒性。”
阿竹跟在后面,看着明澈的背影。他的青麻旧衣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衣摆处绣着的半片竹叶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是在与林间的竹叶相和。忽然想起昨夜在竹屋,明澈用竹刀雕刻时专注的侧脸,那时他便觉得,这人身上的仙气,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而是历经世事仍保有的澄澈,像被晨露反复洗涤过的竹身。
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箭竹林时,明澈突然停住脚步,示意阿竹噤声。只见前方的空地上,几只毛色雪白的竹鼠正在搬运紫珠果,它们用前爪捧着果实,动作笨拙却有条不紊,将果子堆在一棵老竹的根部,那里隐约可见个小小的洞穴,洞口铺着柔软的竹绒,想来是它们的巢穴。
“它们也在存粮。” 阿竹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竹鼠的皮毛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尾巴蓬松得像团雪球,与他平时在镇上见到的灰鼠截然不同。
明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竹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些炒香的糙米。他取出几粒放在掌心,轻轻一扬手,糙米便顺着气流落在竹鼠附近。那些小家伙起初很警惕,竖起耳朵观察了片刻,见明澈没有恶意,才试探着凑过来,用小巧的嘴巴叼起糙米,缩回洞穴时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像是在道谢。
“万物都有生存的法子,不必强求它们让道。” 明澈将竹盒放回怀里,目光落在老竹根部堆积的紫珠果上,“你看这些果子,竹鼠只取熟透的,从不碰半青的,这便是‘取之有度’。” 他指着离洞穴最远的几株果树,“那里的果子留给山雀和松鼠,我们去那边采。”
阿竹看着竹鼠们有序的举动,忽然明白明澈为何要带他绕远路。这哪里是在采果,分明是在教他如何与万物相处 —— 不掠夺,不占有,像竹风拂过竹林,既不滞留也不伤害。
紫珠林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紫光。成片的果树依山而长,枝头挂满饱满的果实,紫红色的果皮上覆着层薄薄的白霜,像撒了层细盐。树下的忘忧竹身姿挺拔,竹节处泛着玉色的光泽,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曳,发出 “沙沙” 的声响,竟像是在哼着一首安神的曲子。
“忘忧竹的竹沥能润肺,与紫珠果同煮,效果比单用果子好十倍。” 明澈折下一根低垂的竹枝,断口处立刻渗出透明的汁液,滴落在掌心凝成细小的水珠,“但需得用‘叩竹法’,先向竹子行礼,说明用途,它才肯献出竹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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