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下的人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时,阿竹的指尖正捏着那锭银子。银子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背面除了西坡的赭色泥土,还沾着半片干枯的雪心草叶。叶片的脉络在暮色中舒展,与她发间别着的双生竹花瓣形成奇妙的呼应,这场景让她忽然想起明澈曾说过的 “万物皆有暗号”,那时他正指着竹笛上交错的纹路,说那是涤尘宗代代相传的印记。
“阿竹姑娘,这人看着面生得很。” 守山人的脚步声轻得像飘落的竹叶,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他断臂处的绷带换了新的,竹汁绘制的涤尘宗符文在暮色中泛着淡青色微光,与他腰间悬挂的竹制令牌相互映照,令牌上的山纹与七叔木牌上的如出一辙。“最近回音谷总有些陌生面孔,” 他望着竹林深处,那里的竹影在晚风里摇晃,像无数个沉默站立的人影,“都带着竹面教的旧物件,四处打听三百年前的旧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阿竹手中的布袋上,“明澈仙长留下的那幅地图,你可得用雪心草汁浸过的油布包好,那些人鼻子灵得很,能闻出涤尘宗的灵力味道,就像当年他们嗅着蚀魂藤的气息追踪守山人一样。”
阿竹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牌边缘的竹纤维。那些纤维在常年的触摸下已变得柔软,却在 “正” 字的笔画交汇处透着股坚硬的质感,像极了七叔平日里沉默却倔强的性子。“七叔的木牌,为何会突然发烫?” 她将木牌递过去,牌身的温度已渐渐回落,却在守山人接过的瞬间,再次泛起温热,仿佛明澈的灵力仍在其中流转。守山人将木牌凑到鼻尖轻嗅,眉头在暮色中渐渐皱起:“这上面除了蚀魂藤的腥气,还缠着缕极淡的清心咒味道 —— 是明澈仙长的灵力,和他净化蚀魂藤时散发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突然用指腹按住木牌背面 “正” 字的竖钩处,在笔画转折的节点用力一按,只听 “咔” 的轻响,木牌竟从中间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卷着的半张羊皮纸,那裂缝的走向,恰似明澈竹笛上一道细微的刻痕。
羊皮纸的边缘已被虫蛀得斑驳,褐色的字迹在岁月侵蚀下模糊不清,却仍能辨认出 “血煞残魂”“双生竹结界” 等字样。纸页右下角画着个指甲盖大小的祭坛图案,祭坛中央的双生花根茎处,用朱砂标注着行细小的字:“三月初三,血月重现。” 阿竹的心跳骤然加速,指腹抚过那些褪色的朱砂,想起明澈留在册子里的话 ——“回音谷是血脉的试炼场”,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场跨越三百年的试炼,从未结束。
就在这时,守山人指尖一颤,从羊皮纸的夹层里抽出片极薄的竹片。竹片泛着陈年的蜡黄,边缘被打磨得光滑,上面用火焰烫着密密麻麻的字迹,竟是净化血煞残魂的详细步骤,字里行间的严谨,像极了明澈记录草药特性时的认真:
“子时三刻,需将雪心草汁沿祭坛七柱的纹路涂满,汁中需掺双生竹的晨露 —— 取寅时带露的花瓣捣碎,不可见日。这晨露凝聚着双生竹的精元,见日则散,正如血脉中的纯净之力,需用心守护。以双生竹片拼合‘守正’木牌,置于阵眼,木牌四角需压四片雪心草叶,叶尖需朝向东南西北四象位,这四象位对应着涤尘宗‘春夏秋冬’四季心法,是明澈仙长幼年时背得滚瓜烂熟的口诀。持笛者需立于祭坛东侧,吹奏《涤尘引》至寅时,期间笛孔需嵌双生竹粉,每刻更换一次,可增强清心咒之力,这竹粉的更换频率,正合《涤尘引》的节拍变换。”
竹片中部的字迹被火焰烫得格外深,像是刻字人用尽了力气,生怕后人忽略这关键:“若闻幻象中至亲呼救,切不可停奏。残魂善仿人声,会以最痛处诱使持笛者分神,一旦笛声中断,结界即刻破裂。想当年,你明澈仙长的师父,就曾差点在这幻象中失了心神。血月升至天中时,残魂会化作黑雾笼罩祭坛,此时需将‘尘’字竹珠按在木牌中央,以自身精血滴入珠孔,借双生血脉之力引残魂入阵,这竹珠正是明澈仙长血脉的凝聚,与你我体内的灵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末尾还有行歪斜的批注,像是仓促间烫上去的,笔迹却带着圣女特有的温柔:“青面后人与涤尘传人需并肩而立,两人眉骨疤痕相对,方能动用双生血脉 —— 此乃圣女亲设的最后一重关,三百年前,我便知,唯有爱与理解,能化解最深的仇恨。”
“难道…… 血煞还没被彻底净化?” 阿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腹抚过竹片上烫出的凹痕,那些纹路竟与明澈竹笛的孔距完全吻合,仿佛这竹片就是照着那支笛量身定做。晚风卷着双生竹的甜香掠过耳畔,竟让她想起蚀魂藤腐烂时的腥甜,两种气息交织,像极了这世间并存的善与恶。“这些步骤…… 明澈仙长是不是早就知道?”
守山人用竹汁将木牌重新粘合,裂痕在淡青色汁液的浸润下渐渐隐去,只留下道极细的纹路,像道愈合的伤疤,正如那些被时光抚平的伤痛。“明澈仙长净化的是血煞的主魂,” 他抬头望向夜空,弦月正从竹梢后缓缓升起,银白的月光穿过叶隙,在地面投下细碎的竹影,“可三百年积攒的怨念哪能说散就散。每年三月初三血月之夜,那些残魂就会顺着双生竹的根须爬出来,在回音谷里徘徊,寻找能承载它们的血脉容器,这也是守山人世代守护在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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