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娇叱,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又似撕裂锦帛的霹雳,带着纯粹的、未经世故修饰的滔天怒意,悍然劈入了这方被恶毒与扭曲快意冻结的庭院。
宜阳公主萧令妤,就立在那里。那双天生圆润澄澈、总是盛着好奇与娇憨的杏眼,此刻却燃烧着两簇熊熊的火焰,那火焰纯粹、炽烈、毫无杂质,是一种孩童式的、不容玷污的绝对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将她眼前这丑恶肮脏的一幕彻底焚毁!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火、开了刃的细小匕首,先是死死钉在院子中央——那个正以一种极尽屈辱的姿态,俯身低头,额头几乎要触碰到赵霖那绛红色裤裆的的身影上。沈玠的身影是那样单薄,那样狼狈,沾满了污泥与不堪的痕迹,像是一幅被恶意涂抹撕碎的画。仅仅是一眼,宜阳就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刺中,又冷又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愤怒!
紧接着,她的视线如同冰冷的鞭子,猛地抽过围观的、脸上残存着猥琐笑意的纨绔们,最后,重重地、毫不避讳地落在斜倚在躺椅上、脸色已骤然阴沉下去的萧景琛身上!
萧景琛确实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个平时被父皇母后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看起来懵懂怯生的宜阳妹妹,会在这个关头突然杀到。她不是应该被乳母宫女团团围着,在暖阁里玩着精致的玩偶,或者甜甜地睡着午觉吗?哪个杀才敢去通风报信?!一股极其败兴的暴怒和事情脱离掌控的阴鸷瞬间攫住了他。尤其是宜阳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怯懦,只有纯粹的、几乎要爆炸开的怒火,这让他感觉自己身为皇兄的威严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
然而,比起恼怒,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更快地掠过心头。宜阳不同。她不仅是父皇目前最年幼的孩子,更是皇后所生,自襁褓中便被父皇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更是被皇后娘娘宠爱有加,享有甚至超过所有皇子公主的荣宠。她年纪小,性子被养得娇憨甚至有些蛮横,那双酷似皇帝的眼睛天真又执拗,一旦闹起来,是真的敢去御前打滚哭诉,而父皇和皇后…多半是会纵容的。萧景琛可以肆意凌虐奴才,却绝不愿轻易招惹这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祖宗,尤其是在自己并不完全占理的时候。
“宜阳?”萧景琛率先打破了死寂,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兄长被打扰的不悦,但那语调深处的不自然和迅速掩盖下去的阴沉,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你怎么跑到这偏僻地方来了?这儿冷,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听话,快回宫去。”他挥了挥手,带着一种驱赶不懂事小孩子的敷衍,试图将眼前的事态轻描淡写地抹去。
“我不该来?!”宜阳的声音又尖又亮,带着孩童特有的穿透力,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根本无视了皇兄话语里的驱赶,小小的身影一步步踏进院子,火红的狐裘下摆扫过冰冷肮脏的地面,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群人和中间那个凝固的身影上,“我再不来,皇兄你们是不是就要把人弄死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沈玠身上。他还维持着那个欲钻未钻的可怖姿势,僵在那里,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魂灵的石雕,只有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透过冰冷的空气,清晰地传递过来,烫得宜眼睛发酸,心口揪紧。
赵霖立刻岔开腿的丑陋姿势合起来,脸上那淫邪兴奋的笑容僵着,显得滑稽又可悲。他被宜阳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弄得猝不及防,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年仅六岁、却气场骇人的公主,脸上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公主殿下…误会…误会了…我们就是…就是逗他玩玩…开个玩笑…”
“玩笑?!”宜阳猛地扭过头,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喷在他脸上,“你管这叫玩笑?!让他舔地上的脏东西?!让他从你的裤裆下面钻过去?!赵霖!你们安国公府就是这般开玩笑的?!要不要本宫现在就去告诉父皇和母后,让他们也这样跟你‘开玩笑’试试?!”
她的声音又脆又厉,如同冰珠子砸在玉盘上,噼啪作响,却带着惊人的威慑力。赵霖被她的话吓得脸色唰地惨白,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他这才猛地意识到,他们羞辱的不止是个太监,还是宜阳公主名下的太监!这往大了说,就是打公主的脸,甚至是对皇家不敬!虽然他们心底确实瞧不上宜阳年纪小,但被这样当面捅破,还是由苦主亲自捅破,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孙耀祖吓得肥肉一颤,鹌鹑似的往后缩。李桓眼神阴鸷,嘴唇抿紧,明显不服却也不敢在此刻吭声。
萧景琛的脸色难看至极。宜阳这话,不仅是骂赵霖,更是连他一起扇了耳光。他重重地将手中一直把玩的暖玉手把件磕在旁边小几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站起身,试图用身高和年长带来的压迫感逼视宜阳,声音沉了下去:“宜阳!休得胡闹!为了一个低贱的奴才,对着皇兄和几位世家公子大呼小叫,你的规矩呢?!还有没有点公主的体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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