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强调规矩和体统,试图占据道德高地:“这奴才行事毛躁,冲撞了孤,孤不过是代你略加管教,教导他认清自己的身份,谨守宫规。怎么,皇兄我连管教一个不听话的奴婢的权力都没有了?值得你如此不管不顾地跑来兴师问罪?”他把“冲撞”和“管教”咬得格外重。
“冲撞?管教?”宜阳简直要气笑了,她伸出带着小巧精致金镶玉指套的手指,指着地上那些明显是被故意丢弃、甚至被踩踏过的梅花酥碎屑,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拔高,带着孩童的尖利,“皇兄管这叫管教?这是我赏他的点心!你们把它扔在地上,踩进狗尿里,逼着他像畜生一样舔食干净!你们这是在打我的脸!在糟蹋我的东西!”
她的目光猛地射向萧景琛,毫不退缩,那双酷似皇帝的眼睛里燃烧着执拗的火焰:“是!他是奴才,命贱!皇兄看不顾眼,打杀了或许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可他现在是我的人!头上顶着我宜阳的名字!打狗还要看主人!皇兄这般作践他,可曾有过一刻想过我这个皇妹?!还是说,在皇兄眼里,我宜阳的人和东西,就活该被你们随便扔在地上踩踏?!连条狗都不如?!”
这番话从一个六岁孩童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撕裂伪装的尖锐力量,直刺萧景琛乃至所有纨绔的心窝。他们确实没把宜阳和她的人放在眼里,但这种心思被如此直白、如此尖锐地揭露出来,尤其是在皇家兄妹之间,性质就变得极其严重和尴尬。
萧景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眼底涌起真正的怒意和一丝被戳破真实想法的狼狈。他猛地向前一步,带来的阴影几乎笼罩住小小的宜阳:“放肆!萧令妤!谁惯得你这般目无尊长?!为了个阉奴,你是连皇兄都不放在眼里了?!真要为了这玩意儿,跟皇兄撕破脸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威胁。
“皇兄何必动怒?”宜阳见他逼近,心头本能地一紧,但看到地上那个依旧僵伏着、颤抖着的身影,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再次压倒了一切。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挺直了那小小的、包裹在华贵狐裘里的脊背,仰着头,毫不示弱地迎视着他迫人的目光,“我只是在问皇兄讨个道理!皇兄今日所作所为,若是传扬出去,被御史台的先生们知道了,参您一个‘虐仆失德’、‘辱及皇妹’,不知父皇和母后会怎么看?皇兄您的‘贤名’还要不要了?”
萧景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六岁的妹妹,竟然敢、竟然会用言官和父皇母后来压他!虽然他知道父皇未必会为了个奴才重罚他,但一旦闹开,必定会惹来训斥和麻烦,尤其是会坐实他“欺辱幼妹”的名声,这对他苦心经营的形象极为不利!他死死盯着宜阳,试图用目光迫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屈服。
但宜阳只是倔强地回视着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妥协和畏惧,只有一种被宠坏的、不容侵犯的执拗和坚持。
庭院里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空气凝滞,落针可闻。纨绔们连呼吸都放轻了,看看脸色铁青、眼神骇人的三皇子,又看看寸步不让、小脸绷得紧紧的宜阳公主,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僵持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萧景琛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而充满讥讽,他缓缓收回了迫人的视线,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寒意:“好,好。宜阳,你真是长大了,牙尖嘴利,还会拿言官和父皇来压皇兄了。”他轻蔑地扫了一眼地上如同死物的沈玠,如同看一堆垃圾,“为了这么个东西,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顶撞皇兄?”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宜阳硬邦邦地顶了回去,她不想再跟这群人多费一句口舌,多待一刻都让她觉得恶心。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翻涌的哽咽和眼眶的酸热,猛地转向那个自从她出现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一下的身影。
她的声音因为强忍情绪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命令的语调,清晰地说道:“起来!跟本宫回去!”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再次聚焦到沈玠身上。
然而,沈玠的反应,却像一把更钝的刀子,狠狠地割开了宜阳强装镇定的外壳。
听到公主的命令,那个僵伏的身影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像是被这命令惊吓到,或者刺痛到,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那片叶子,即将被彻底撕裂。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他竟然将原本就低垂的头颅埋得更深,几乎彻底砸进了冰冷污秽的地面!他单薄得可怜的肩胛骨剧烈地耸动着,那颤抖是如此猛烈,如此绝望,连带着他整个蜷缩的脊背都在瑟缩,仿佛恨不能当场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或者被大地吞噬!
他不能起来。 他怎么能起来? 以这样一副舔舐过污秽、沾满狗尿和泥土、散发着恶臭、正准备钻人胯下的肮脏不堪的模样…出现在公主的眼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