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被从里到外彻底摧毁了。她或许能暂时救下他的身体，可能救得了他这颗已经彻底认同了“卑贱”、只“配”承受痛苦、并将痛苦视为唯一归属的心吗？
巨大的无力和灭顶的心痛如同最寒冷的冰潮，瞬间将她彻底淹没，让她喉咙像是被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冰冷的窒息感。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眼眶红得吓人，泪水在里面疯狂地积聚、旋转，却倔强地、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肯让它们落下半分。
萧景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宜阳那瞬间的僵硬和失控，沈玠那认命到极致、自轻自贱到极致的惨状，都让他心中的不快和暴戾稍稍缓解，转而升起一种阴冷的、看戏般的玩味和讥讽。呵，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贱骨头。烂泥扶不上墙。宜阳这强出头，出的真是自取其辱，反倒被这贱奴的话将了一军。也好，让她亲眼看看自己维护的是个什么货色，也让她尝尝这种恶心又无力的感觉。
他阴沉着脸，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讥诮的冷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呵，真是…主仆情深，让人‘感动’啊。”他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既然妹妹如此‘疼爱’这个奴才，甚至不惜立下这般‘规矩’，那皇兄我也不好再越俎代庖，做这个恶人了。”他话锋一转，目光冷飕飕地扫过几乎失去意识的沈玠，又回到宜阳那强撑着的、苍白的小脸上，“不过，宫有宫规，他冲撞孤是事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妹妹既然要一力护着，那就带回你宫里去好生‘管教’吧！只是别再放出来惹是生非，冲撞了贵人，否则，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结了，到时就算妹妹你再想护，孤和宫规也容不得他了！”
他这话看似让步，实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并且将“管教”的责任和后续可能的问题，都推给了宜阳，还隐隐带着未来的威胁，语气中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宜阳猛地被他的声音惊醒，从那股巨大的无力和心痛中挣扎出来，狠狠瞪了萧景琛一眼，那眼神里的恨意和愤怒几乎凝成实质。但她知道，此刻必须尽快带沈玠离开这个魔窟。
她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涩和疼痛，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冰冷彻骨，毫不示弱地回道：“不劳皇兄操心！我宫里的人，我自会处置！自有我的‘规矩’！”
她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对着跟自己跑来、此刻都吓得面无人色、远远躲在院门口瑟瑟发抖的几个小太监和自己的贴身大宫女，用一种强装的、冷硬的语调厉声吩咐道：“还死愣着干什么？！没用的东西！把他给本宫拖回去！就扔到……西偏院最角落里那间放杂物的空房去！锁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不准给他饭吃！更不准给他请太医！听见没有！”
她必须做出最冷酷无情的姿态，必须表现得比萧景琛更“严厉”，才能堵住他的嘴，才能暂时在明面上“平息”这件事，才能避免他后续再拿沈玠做文章。说出“不准请太医”时，她的心像是在被刀割，但她知道，此刻哪怕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心软和关怀，都可能被萧景琛抓住，成为攻击的借口，被母后知道，会给沈玠带来更大的灭顶之灾。
宫人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跑进来，手忙脚乱、战战兢兢地去搀扶（或者说拖拽）地上那个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沈玠。
沈玠没有任何反应，毫无声息，任由他们摆布。只是在被粗暴搀扶起来，经过宜阳身边时，他的头无力地垂下，目光极其短暂地、空洞地掠过地上那方被宜阳丢弃的、已经沾染了污泥和血渍、变得肮脏不堪的洁白梅花手帕。
公主的手帕…脏了… 因为他…脏了… 他弄脏了公主的东西…
这个绝望的念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推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之中。
宜阳死死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指甲透过衣料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去看，不要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心软和动摇。她挺直那小小的、包裹在烈焰般狐裘里的背脊，率先大步朝着院外走去，火红的背影决绝而冰冷，仿佛带着一身的荆棘。
萧景琛阴沉着脸，目光幽冷地看着宜阳一行人消失在院门口，眼神晦暗不明，里面翻涌着算计、恼怒、和一丝被彻底拂了面子、却暂时无法发作的怀恨在心。今日之辱，他记下了。宜阳…还有那个该死的阉奴…来日方长。
赵霖等人面面相觑，一场精心策划的“乐子”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收场，让他们都有些讪讪的，同时也心有余悸，看着三皇子那山雨欲来的阴沉脸色，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此刻，被两个小太监几乎是拖死狗一样拖离庭院的沈玠，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深渊里。身体上无处不在的剧痛似乎已经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公主那混合着怒火和冰冷“命令”的话语，以及那句他自己用尽力气说出的、如同最终审判的“只配挨殿下的打”，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他空寂死亡的灵魂深处反复回响、撞击，铸成一道新的、更加坚固、更加绝望的永恒囚笼。
他被粗暴地扔进了西偏院那间终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堆满杂物的空房角落，如同丢弃一件真正的、散发着腐臭的垃圾。单薄的房门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在死寂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也被彻底隔绝在外。
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带着霉味的黑暗，瞬间如同黏稠的潮水，将他彻底吞噬淹没。
公主最后那冰冷决绝的命令——“不准请太医”…还在冰冷的空气中残留着残忍的余韵，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这条“只配挨打”的贱命，在这被彻底遗忘和抛弃的黑暗角落，是会悄无声息地冻饿伤痛而死，彻底腐烂掉，还是…会迎来公主下一次的、“专属”于他的“教训”？
一切的未知，都沉甸甸地压在这令人窒息的黑夜之中，仿佛永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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