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的目光又转向瘫软在地的沈玠。
“沈玠。”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你声称李四栽赃于你。那你可知,这枚金戒指,是张嬷嬷何时发现丢失的?李四又是何时、在何处‘看见’你从张嬷嬷住处附近鬼祟经过的?”
沈玠艰难地抬起头,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回嬷嬷……奴婢不知……奴婢今日一直在后院擦拭石台,从未靠近过张嬷嬷的住处……更不知戒指是何时丢失的……李四所言,纯属构陷……”
赵嬷嬷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旁早已停止哭泣、正目瞪口呆看着局势发展的张嬷嬷:“张嬷嬷,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戒指,是什么时辰?何时发现不见的?”
张嬷嬷回过神来,连忙努力回想:“回……回赵嬷嬷,老奴记得清楚,今日早饭后,大约辰时末,我还拿出来擦拭过,然后因要去做洒扫,怕弄丢了,就放回了妆奁盒里。之后便去当差了。等到午时歇息回来,想再拿出来看看,就发现不见了!大概是……午时前后发现丢的!”
“辰时末还在,午时发现丢失。”赵嬷嬷重复了一遍,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四,“李四,你声称是‘方才’看见沈玠从张嬷嬷住处附近过来?‘方才’是何时?你又是何时去向他举报的?”
李四被问得头皮发麻,他之前只想着赶紧诬陷,哪里把时间线编得那么仔细?他支吾着:“奴婢……奴婢就是大概……大概半个多时辰前……”
“半个多时辰前?”赵嬷嬷追问,“那时是何时?沈玠又在何处?你可有证人?”
“我……我……”李四彻底乱了阵脚。他根本无法精确说出时间,更无法解释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点,本该在后院干活的沈玠会“恰好”被他看到出现在完全不同方向的张嬷嬷住处附近。
(李四内心:怎么办?怎么办?赵嬷嬷怎么会问得这么细!我根本没想这么多!)
赵嬷嬷看着他慌乱失措、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心中已然明了。她不再看李四,转而向围观宫人中几个年纪稍长、看起来较为稳重的人问道:“你们今日有谁在午时前后,看到沈玠出现在张嬷嬷住处附近?或者看到李四所说的情形?”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奴婢一直在前院打扫,没看见沈公公过去。” “奴婢那时也在后院附近,看见沈公公确实一直在擦拭石台,没离开过。” “没看见……”
几乎所有人的证词,都无形中印证了沈玠的清白,反而将李四的指控推向了漏洞百出的境地。
局势,在这一连串冷静而细致的追问下,已经开始逆转。
李四面如死灰,身体软倒在地,他知道,完了!全完了!赵嬷嬷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将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割得支离破碎!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在于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句。于公公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赵嬷嬷。
赵嬷嬷示意他说。于公公这才低声道:“方才咱家也觉得此事蹊跷,已派人去查问了一下永宁殿各门值守。回报说,今日上午,李四曾以腹泻为由,频繁出入住处,时间颇长,行迹……确实有些可疑。而且,约莫午时初,有人看见他似乎在张嬷嬷住处外徘徊过。”
这最后一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不是的!他们胡说!”李四彻底崩溃了,瘫在地上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大喊,“我没有!我没有偷戒指!是……是……”
他情急之下,几乎要将那司礼监的小管事太监供出来,但残存的理智让他死死咬住了嘴唇。攀咬出王振公公的人,那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赵嬷嬷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同情:“李四,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看来,偷窃金戒指,又栽赃陷害同僚,试图玷污殿下赏赐之人,不是沈玠,而是你!”
“嬷嬷饶命!公公饶命!”李四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拼命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求嬷嬷看在我平日还算勤勉的份上,饶我这一次吧!”
真相大白!
所有围观宫人都惊呆了,看向李四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唾弃,而看向沈玠的目光则变得复杂,夹杂着同情、歉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关键时刻竟有如此心智和胆魄。
沈玠依旧瘫跪在那里,听到赵嬷嬷的结论,他并没有露出丝毫喜悦或者放松的神情,反而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沈玠内心:清白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华服被毁了……被那么多脏手碰过了……被当众翻检,成了赃物的藏匿之所……它再也不洁净了……而我……终究还是再次成了漩涡的中心……)
他感到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重的疲惫和绝望。自证清白的过程,无异于将他自己和那件他不愿示人的赏赐,再次赤裸裸地置于众目睽睽之下,经受了一遍更为残酷的审视和折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