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那声音,撕裂空气,不再是瓷器碰撞碎裂的清脆,更像是一块上好的锦缎被蛮力生生扯破,带着一种绝望的、孤注一掷的嘶鸣。它是凤九歌胸腔里积压了两世的悔恨、愤怒与恐惧的总爆发,是她对过往那个愚蠢懦弱的自己最彻底的决裂,更是她向那既定的、充满背叛与死亡的悲惨命运,挥出的第一剑!剑锋所指,便是眼前这盏精致绝伦,却暗藏穿肠毒药的蜜露花茶!
声音凄厉,悍然凿穿了正厅内尚存的最后一丝虚伪的和谐余韵,将所有的粉饰太平瞬间击得粉碎。
那只精致的青鸾衔枝白瓷茶杯,仿佛在时间被无形之手拉伸的瞬间,于空中划出一道绝望而优美的弧线。它旋转着,杯壁上细腻的青鸾纹路在煌煌烛火与窗外残阳如血的光晕交织下,流转着诡异而绚丽的光泽,像一只垂死的青鸟在进行最后的、徒劳的挣扎。最终,它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壮烈与决绝,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吻上那冰冷坚硬、反射着幽光的金砖地面。
“砰!”
一声沉闷的、实心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口。
紧接着,是更密集、更刺耳、令人牙酸的“哗啦——哐啷!”碎裂声。
这声音,如同一个被精心粉饰了多年的太平幻梦,被无情地彻底打回原形,露出底下狰狞残酷、布满裂痕的现实。
淡金色、泛着诡异甜香的茶汤,如同泼洒的、滚烫的绝望之泪,猛地四溅开来。它们玷污了林婉如裙摆上那象征高洁与祥瑞的精致苏绣缠枝莲纹,在华贵的深色衣料上,迅速晕开一片难堪的、象征不祥的深色水渍,蜿蜒扭曲,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虫。洁白的瓷片碎裂成无数锋利的残骸,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夹杂着未能完全溶解的、晶莹却致命的蜜露结晶与娇艳花瓣的残渣,狼藉地、无序地散落一地,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摧残后,零落成泥、再也无法拼凑的繁花幻梦。
凤九歌因前冲的力道和情绪的剧烈消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几步,脚下那双缀着东珠的绣鞋踩在滑腻的茶汤和碎瓷上,险些滑倒。身上那件华丽无比、象征着嫡女尊荣的正红色礼裙,此刻却沉重如铁,层层叠叠的裙摆如同无形的枷锁,几乎要将她拖拽倒地。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来自灵魂深处、不甘重蹈覆辙的力量,才猛地绷紧小腿,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胸口如同被烈火灼烧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依旧无法缓解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窒息感与阵阵袭来的眩晕。额间、鼻尖沁出的冰冷汗珠,与眼角未干的泪痕混合在一起,在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蜿蜒爬行,留下湿冷黏腻的痕迹。
死寂。
足以吞噬一切声音、令人心脏都为之停跳的、无比压抑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厚重的冰层,以凤九歌为中心,瞬间蔓延,冻结了整个奢华而喧嚣的正厅。
所有尚未离去的宾客——无论是那些袍袖翩翩、道貌岸然的官员,还是那些珠环翠绕、长袖善舞的贵妇——此刻都如同被最高明的画师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他们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恰到好处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极致的惊诧、深深的困惑,以及一种被冒犯后、却又被强烈的好奇心与探寻真相的欲望所取代的审视。无数道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无形而锋利的针尖,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投射过来,牢牢地、毫不留情地钉在了凤九歌那单薄而颤抖的身影上,仿佛要将她从外到里彻底剖析。
在这几乎令人血管冻结的死寂中,前世记忆那冰冷刺骨的潮水,连同那肠穿肚烂、烈火焚心般的濒死剧痛,如同最猛烈、最辛辣的清醒剂,瞬间冲刷着凤九歌因激动和恐惧而有些混乱的头脑。不!不能只是沉浸在阻止悲剧的短暂庆幸和与亲人对峙的紧张中!理智!必须立刻找回近乎冷酷的理智!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合情合理、能暂时安抚在场众人、且不引人生疑的借口!
噩梦!一个源于对母亲过度担忧而产生的、不祥的、身临其境的噩梦!这是最能解释她方才那番“疯魔”举止,也最能引发为人父母者同情心的绝佳借口!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做出决断。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提起那身繁复沉重、几乎将她绊倒的正红色礼裙裙摆,那鲜红的颜色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毫不犹豫地、姿态决绝地,朝着主位方向,双膝一屈——
“噗通!”
一声清晰而沉重的闷响,膝盖骨与坚硬无比的金砖地面重重撞击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死寂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也彰显着她此刻不容置疑的请罪姿态与破釜沉舟的决心。
“父亲!母亲!祖母!”她抬起那张泪痕交错、苍白得触目惊心的脸庞,声音带着刻意压制却依旧清晰可辨的颤抖,那颤抖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心有余悸、惶恐不安,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受惊少女的委屈与无助,“女儿……女儿有罪!女儿方才举止失仪,惊扰父亲母亲圣安,扰了诸位叔伯姨母的雅兴,请父亲母亲重重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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