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聪明地先以请罪姿态开口,试图将众人注意力从“为何要打碎茶杯”这个核心疑点,暂时巧妙地转移到“承认行为失当、惊扰众人”的层面,为自己后续的解释留下转圜余地。
紧接着,不等面色沉凝如水的凤长渊和惊魂未定、尚在错愕中的林婉如开口,她便用那种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条理和清晰度的声音急切地解释道,语速快而连贯,仿佛生怕被人打断:“可是……女儿实在是心中惶恐难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粘湿的鬼手死死揪紧了!方才女儿去后面更衣歇息,许是及笄礼劳累,心神耗损过度,竟……竟伏在案上睡去了,做了一个……一个身临其境、可怕至极、如同亲历的噩梦!”
她的话语在此刻意微微停顿,纤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单薄的肩膀配合着轻轻地瑟缩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真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这恐惧,一半是成功阻止悲剧后身心俱疲的虚脱,另一半,则是调动了前世所有痛苦记忆与濒死体验进行的、无比精湛而投入的表演。
“女儿梦见……母亲喝了这盏我亲手调制、满怀孝心奉上的蜜露花茶后,不过片刻,便……便脸色骤然煞白如金纸,冷汗如瀑般涌出,一只手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捂住心口,说……说里面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在疯狂地绞动……痛、痛不欲生……随后……随后便……”她声音猛地哽咽,仿佛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扼住了喉咙,泪水再次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决堤,滚落苍白的脸颊,“女儿在梦中吓得魂飞魄散,三魂七魄都要离体而去!想放声大喊,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棉絮,发不出丝毫声音!想扑过去扶住母亲,四肢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母亲她……看着她……”
她适时地停住,留给众人去想象那未尽之语的、更加可怕和残忍的空间。那戛然而止的留白,比任何具体的描述都更能渲染恐怖氛围。随即,她抬起那双蓄满了泪水、如同被暴雨狠狠洗刷过的黑曜石般的眼眸,那眼眸深处带着水光的清澈与脆弱,恳切地、带着一丝卑微的绝望,直直地望向近在咫尺的林婉如,仿佛林婉如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母亲!女儿知道这梦荒唐!不合常理!毫无根由!传出去定惹人笑话,说女儿痴傻!可……可女儿醒来后,这颗心仍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浑身的血液都像是逆流了一般,冰冷彻骨!一想到母亲您可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会因为这盏茶而感到丝毫的不适,女儿便觉得心惊胆战,脊背发凉,如同有阴风阵阵吹过!那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得让女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女儿……女儿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喝下这盏茶,去承受任何一丝一毫的风险啊!情急之下,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规矩体统都被这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才会……才会做出如此鲁莽疯魔、大逆不道之举,冲撞了母亲,请母亲……重重责罚女儿吧!”
她这番说辞,真假参半,虚实交织。噩梦是假,是临场编撰的托词;但那茶饮下后万箭穿心、肠穿肚烂的后果,那失去至亲时撕心裂肺、天地变色的痛苦,却是她亲身经历、刻骨铭心的真实!她成功地将一个因过度劳累、心思敏感细腻,又极度担忧母亲安危的“孝女”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那眼神中的惊惧与后怕,几乎要满溢出来。
就在她声泪俱下、全身心投入表演,吸引着全场所有目光的同时,她那被宽大袖袍严密遮掩的右手,极其隐晦、快速地向一直紧张关注着她、站在不远处角落阴影里的小桃,做了一个细微而独特的、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才懂的“收集”手势。那手势快如闪电,隐于袖摆的晃动之下,若非极度留意,绝难察觉。
那是她们主仆之间,历经前世今生生死磨难也未曾改变的默契与信任。
小桃虽懵懂,对眼前这急转直下的局势感到茫然和害怕,但她对小姐的指令有着近乎本能的忠诚与执行。她先是愣怔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对上凤九歌那含泪却异常清醒、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毅眼神,立刻心领神会。小姐要她做事,必有深意!
趁所有人,包括高坐主位的凤长渊、林婉如,以及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夫人,他们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陈述“噩梦”的凤九歌牢牢吸引,小桃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借着擦拭旁边桌案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的动作作为掩护。她身形灵巧如狸猫,动作轻盈利落,蹲下身,用手中干净的素白手帕,迅速而准确地将散落在地面的几片相对完整的、深绿色的茶叶残渣,以及几块边缘相对干净、未曾沾染太多污秽的细小瓷器碎片,小心翼翼地拨拢、归置到一起,然后飞快地用手帕包裹起来,闪电般塞入自己袖袋的最深处,还下意识地按了按,确保不会掉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发生在呼吸之间,未引起丝毫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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