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歌强迫自己抬起眼眸,毫不避讳地迎上祖母那沉重如山、锐利如刀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如同山间未被污染的溪流,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内心的震惊,对幕后黑手如此恶毒构陷的愤怒,以及对床榻上养母生死未卜的深切忧虑与痛心。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对养父凤长渊可能涉案的“了然”,或是因提前知晓账目问题而产生的“心虚”与“慌乱”。她不能慌,不能乱,更不能在此刻表现出任何可能引火烧身、甚至将祸水引向养父的异常!她必须站稳立场!
“祖……祖母……”凤九歌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她伸手指着那张被常嬷嬷捧着的纸条,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愤慨,“这……这字条……是何人如此恶毒!用心何其险恶!竟敢……竟敢攀诬父亲!欲陷我凤家于不义!”她刻意重重地强调了“攀诬”二字,清晰无误地表明了自己坚决不信、并且认定这是构陷的态度和立场。
凤老夫人深深地、久久地凝视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在凤九歌的心头。老夫人未置可否,既没有肯定她的说法,也没有提出质疑,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随即,她猛地将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目光,投向地上那个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的春杏,声音平缓,不带丝毫起伏,却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重压,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上,清脆,冰冷,致命:“说。这字条,从何而来?何人交予你?这包毒药,又要你送往何处?交给何人?一五一十,从实招来。若有一字不实,隐瞒,或敢有半句谎言——”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即刻拖出去,乱棍打死!尸身扔去城西乱葬岗,喂野狗!”
春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听到“乱棍打死”、“喂野狗”这样血腥恐怖的结局,更是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差点直接晕死过去。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一片青紫,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彻底的崩溃,哭喊道:“老夫人饶命!九小姐饶命!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一个字都不敢隐瞒!是……是表小姐身边的珊瑚姐姐!是珊瑚姐姐她……她前天晚上找到奴婢,塞给奴婢这个包袱和字条,说……说只要奴婢想办法,在今晚戌时三刻之前,悄悄溜出府,把这包东西和字条,送到后门巷子口那棵老槐树下,交给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腰间系着褐色布带的男人手里,就……就赏给奴婢二十两雪花银!还……还答应等事成之后,就想办法把奴婢调去表小姐院里当差,做个轻松的二等丫鬟……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贪图钱财和前程,奴婢不知道那纸包里是这么歹毒的毒药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若是早知道,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碰啊!老夫人明鉴!九小姐明鉴啊!”
珊瑚!苏清婉身边最得用、最信任的贴身大丫鬟!
所有的线索,人证(崩溃的春杏指认珊瑚)、物证(毒药残渣、诡异的“渊”字纸条)、动机(苏清婉对凤九歌日益增长的嫉恨、对凤家权势的觊觎)、甚至那看似不经意的关联线索(花盆上带有苗疆风格的图案与苏清婉曾炫耀过的、二皇子所赠异域风格首饰的相似性),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清晰地串联了起来,那线的尽头,赫然指向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楚楚可怜、善良温婉、寄居在凤家的表小姐——苏清婉!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一种风暴来临前,令人心悸的、压抑到极致的宁静。只剩下春杏那压抑不住的、充满绝望与恐惧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微弱地回响。
下毒之事,似乎已然人赃并获,线索分明,几乎可以定案。
然而,凤九歌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找到“真凶”的轻松与喜悦。反而,一种更深沉的不安与疑虑,如同沼泽地里的气泡,悄然浮上心头。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诡异,有些不合常理。以苏清婉前世那能将她和整个凤家玩弄于股掌之中、最终登上后位的缜密心思和狠辣手段,今生布局,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抓住马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这个吓得几乎失禁的春杏,会不会是对方早就准备好的一枚弃子?那个意味深长的“渊”字,究竟只是苏清婉用来嫁祸凤长渊、扰乱视听的工具?还是……在这看似清晰的线索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连苏清婉都可能被利用了的黑手?这潭水,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浑得多!
“常嬷嬷。”凤老夫人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片仿佛万物寂灭般的冰冷与死寂,“将春杏带下去,单独关押,严加看管。没有老身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与她交谈。另外,”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转向门外沉沉的夜色,带着一种决然的冷酷,“立刻带人,去‘清荷院’,‘请’表小姐苏清婉,以及她身边那个叫珊瑚的丫鬟,过来一趟。记住,是‘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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