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阴,如白驹过隙,弹指即逝。这三日里,凤九歌的心弦始终紧绷如弓,未曾有片刻松懈。她深知镇北王府的夜宴绝非寻常饮宴,而是危机四伏、不见刀光却要人命的战场。每一步筹谋,每一次准备,都可能关系到生死存亡,甚至牵连整个凤家的命运。
她首先寻了个恰当的时机,以请教宴饮规矩、避免在王府失仪为名,来到了凤老夫人院中的徐嬷嬷处。徐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在凤老夫人身边侍奉多年,见识过无数惊涛骇浪,对高门大户间的规矩、忌讳乃至那些不见光的隐秘手段,都了然于心,堪称一部活着的权贵生存典籍。
“嬷嬷,”凤九歌捧着温度恰好的茶盏,姿态谦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年少识浅,对王府宴饮的旧例所知不多,心中实在忐忑。听闻往年有些宴席,曾因饮食不当,有宾客微恙?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她将谢云舟那句至关重要的“菊酒慎饮”的警告,巧妙地隐藏在了这看似寻常的、关于饮食安全的请教之中。
徐嬷嬷是何等精明的人物,闻言,那双略显浑浊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透过她温婉恭顺的表象,看穿其下隐藏的警惕与筹谋。随即,她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并无一丝褶皱的衣袖,淡淡道:“小姐有心了。王府那潭水,深不见底,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不知藏着多少漩涡暗流,吞噬过多少不自量力之人。入口之物,多看少动,乃是明哲保身之道。明面上,自有丫鬟仆役先行试毒,这是规矩,也是王府的体面……可……”她顿了顿,抬眸再次看向凤九歌,目光深邃得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人心之毒,阴诡难防,往往比那砒霜鸠酒,更要厉害几分,杀人于无形,毁人于清誉。”
这话语中的深意,与谢云舟的警告不谋而合,如同数九寒天里最刺骨的冰水浇头,让凤九歌心头更沉。看来,这场夜宴的凶险,远超她的预期,不仅要防看得见的毒,更要防那看不见的、来自人心的冷箭。
白日里,她依旧如常处理庶务,陪伴祖母说话解闷,言行举止与平日无异,温婉柔顺,仿佛只是一心期待着那场普通的宴会,以免打草惊蛇。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月华如练,洒满锦瑟轩清幽庭院之时,这里便会多一道窈窕而专注的身影。
她悄然重温那曲前世所学的《惊鸿》剑舞。重生以来,她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扮演着温婉柔顺、甚至有些怯懦的世家女,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也曾师从隐世名家,习得过一身虽不算登峰造极,却也足以令世人惊艳的舞技与剑术根基。如今为了在必死的局中搏出一线生机,不得不重新拾起这尘封的技艺。
月光清冷,如水银泻地,映照着她翻飞的身影,在地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剪影。手中的木剑(为避人耳目,她以分量相仿的木剑替代真剑)划破夜的静谧,带着凌厉的破风之声。起初,身体还有些许生疏僵硬,久未锻炼的筋骨发出细微的抗议,但灵魂深处关于这支舞的每一分记忆,却随着每一个动作的展开,如同沉睡的种子遇到甘霖,迅速苏醒、勃发。她选择的《惊鸿》剑舞,动作设计极尽巧思,既包含了女子的柔美婉约,如弱柳扶风,又如出水芙蓉,又暗含了剑术的清刚飒爽,如竹立寒霜,如松迎风雪。刚柔并济,动静相宜,正适合眼下她需要保持低调、却又不得不适时展现“价值”、震慑宵小的微妙局面。
她并未大张旗鼓地练习,只在更深夜阑,万籁俱寂,连汀兰都已歇下之时,于自己院中借着皎洁月光默默演练。每一个转身的回眸,眼神该是空灵还是坚定;每一个剑指的力度,是轻柔拂过还是凌厉刺出;每一个步伐的间距,是翩若惊鸿还是稳如磐石;她都反复揣摩,力求做到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不露出一丝一毫刻意训练、早有准备的痕迹。额间那点殷红朱砂,在清冷月辉下仿佛也沾染了灵气,随着她的舞动,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短暂而妖异的殷红残影,如同命运的笔触,勾勒着未知的前路。
赴宴当日,暮色渐浓,华灯初上,整个凤府都笼罩在一种庄重而略带紧张的氛围中。下人们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不敢有丝毫怠慢。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凤九歌端坐于菱花镜前,镜中映出她清丽绝伦、却稍显苍白的面容。汀兰站在她身后,手法娴熟地为她梳理着一头如瀑青丝,动作轻柔而仔细,生怕弄疼了小姐,又怕耽搁了时辰。
“小姐,今日定要万事小心。”汀兰一边为她绾上一个端庄而不失秀雅的朝云近香髻,小心翼翼地簪上几支素雅剔透的珍珠发簪和一支点翠衔珠步摇,一边低声叮嘱,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她虽不知具体险恶,但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却让她心头发紧,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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