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仿佛一块浸透了陈年墨汁的厚重绒布,将整个锦瑟轩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与光亮。远处更夫那拖长了调子的梆子声隐约传来,已是三更时分,万籁俱寂,连夏夜里最是聒噪的鸣蝉都噤了声,仿佛也感知到了这夜色中潜藏的无形压力与不安,蜷缩在叶片下瑟瑟发抖。
凤九歌独自倚在冰凉的花梨木雕花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划过窗棂上那精细繁复的缠枝莲纹路。木纹在指尖下起伏,带着岁月打磨后的温润质感,却丝毫无法抚平她此刻如同乱麻般难以平静的心绪。方才暗一带来的关于“影先生”与苏清婉在清心庵密谋的消息,如同投入万载冰湖的巨石,在她心湖中激起的惊涛骇浪尚未完全平息。那冰冷的、带着死亡威胁与阴谋气息的余波,仍在一阵阵、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她勉力维持的心防,让她背脊阵阵发凉,指尖都透着一股寒意。
她微微蹙起黛眉,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漫天飞舞——系统那奖励与惩罚都极其惊人的限时任务、祖母交付的奇异令牌与沉重嘱托、敌人那深不可测的“影先生”与步步紧逼的苏清婉……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亟待她梳理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找到那个能够破局的关键节点。窗外,一轮被薄云半掩的残月,挣扎着投下朦胧而晦暗的光晕,将庭院中的树影拉得又长又扭曲,如同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鬼魅,在夜风中无声摇曳。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凝重,正要转身离开窗边,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量,忽然——
“咕咕——咕——”
窗外,万籁俱寂中,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三声极其规律、带着某种特定长短节奏的鸟鸣!声音短促而清晰,仿佛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穿透厚重的夜色,直刺耳膜!
这正是暗卫之间约定的、最高紧急程度的联络信号!
凤九歌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窜上头顶,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竖起!暗一!他方才离去不久,左肩那包扎处渗出的、刺目的血迹还在她眼前挥之不去,那因伤势而略显凝滞的动作还清晰印在脑海!此刻,他竟去而复返,甘冒奇险,再次发出这等最高级别的信号!发生了什么?是行踪暴露了,引来了追杀?还是……有了比“影先生”现身清心庵更为紧急、更为致命、足以颠覆一切的发现?
她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了极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被开启。她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如同擂鼓般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骇人;能感受到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细密汗珠让指尖变得黏腻冰凉;甚至能敏锐地分辨出夜风吹过不同叶片时发出的细微差别,以及远处水滴滴落石阶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然而,她的身体动作却反而变得异常轻缓、谨慎,如同一只察觉到天敌靠近、蓄势待发的灵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控制在最小的幅度内,连衣袂摩擦的窸窣声都几不可闻,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贸然开窗探查,而是如同一尊彻底凝固的雕像,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立在窗后最深的阴影里,侧耳倾听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她需要确认,确认除了那三声代表着极度紧急的鸟鸣之外,窗外再无其他任何可疑的动静——没有追踪者那刻意放轻却依旧能被捕捉到的脚步声,没有兵器出鞘或破空而来的锐利风声,没有陌生的、带着杀意的呼吸声……只有夜风拂过庭院中那棵老槐树繁茂枝叶时发出的、单调而寂寥的沙沙声,像是某种不祥的、持续不断的低语,更添几分诡秘。
看来,并非行踪暴露后仓促发出的紧急撤离信号,而是有极其重要、刻不容缓的情报需要立刻传递。这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半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凝重。
她不再犹豫,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不带起一丝多余的声响。她将窗户推开一道仅容一物通过的、极其狭窄的缝隙,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锋,警惕地扫过窗外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庭院中树影婆娑,在朦胧的月光下如同无数晃动的鬼影,却并未见到暗一那熟悉的身影。只有远处廊下几点昏黄的灯笼,在浓重的夜色中孤独地摇曳着,像是迷失在幽冥路上的魂火,散发着微弱而不祥的光晕。
就在她心中微感诧异,疑窦丛生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刺骨寒意的破空声,裹挟着一缕冰凉的夜风,骤然从窗外一株老槐树那茂密得如同华盖般的树冠深处疾射而出!那物事来势极快,如同暗夜中索命的幽魂,却精准无比,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穿过那狭窄的窗缝,“笃”的一声轻响,稳稳地、深深地钉入了她房间内侧的梨花木柱子上,入木三分,尾羽尚在因余力而微微颤动,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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