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哭喊声、男人们或厉声呵斥、或惊慌失措的呼喊混杂在一起,与杯盘落地碎裂的刺耳声响、桌椅被慌乱人群撞倒的沉闷撞击声、以及因为推搡踩踏而发出的痛呼声、衣料撕裂声,共同交织成了一曲末日降临般的、混乱而绝望的交响曲。原本秩序井然、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宴会场地,瞬间变成了一个充斥着恐惧、无序与死亡气息的灾难现场。精美的珍馐佳肴被打翻在地,与泼洒的酒液、碎裂的瓷片混合成污浊狼藉的泥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华丽的屏风歪斜倾倒,珠帘被慌乱的手臂扯断,晶莹的珍珠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在晃动纷乱的人影脚下被无情踩踏,化作齑粉;各式官帽、精美钗环、玲珑玉佩散落得到处都是,无人再有闲暇理会,只有无数双仓皇的、寻求生路的脚从上面践踏而过。
侍卫们的反应不可谓不迅捷。伴随着甲胄铿锵碰撞的剧烈摩擦声,如同金色潮水般的宫廷侍卫从殿门、从侧廊、甚至从御座后的屏风两侧蜂拥而入。他们面色冷硬如铁,眼神锐利如鹰,显然皆是百里挑一、历经沙场的百战精英。一部分人迅速组成紧密的人墙,鎏金盾牌“砰”地一声重重相抵,发出沉闷而令人心安的巨响,手中刀剑瞬间出鞘,寒光凛冽如秋水映空,将御座之上的皇帝、以及吓得花容失色、浑身瑟瑟发抖、被宫女嬷嬷拼命簇拥着的太后和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死死地护卫在中心,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血肉屏障。另一部分则如同矫健的猎豹般,身形疾动,朝着那几支淬毒弩箭射来的、高耸的雕花琉璃窗棂方向猛扑过去,脚步声急促而沉重,刀锋映着跳跃的烛火,带着森然刺骨的杀意,誓要擒拿那胆大包天、竟敢在皇宫大内、于众目睽睽之下行刺亲王(甚至可能目标直指圣驾)的凶徒!
然而,那隐匿在暗处的刺客,显然经验极其老道,行事作风狠辣果决至极,一击无论中与不中,都绝不恋战。待侍卫们冲到窗边,奋力推开沉重的、镶嵌着七彩琉璃的窗扇向外望去时,窗外只有浓重如墨、化不开的、死寂的夜色,以及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机惊起的宿鸟扑棱棱飞远的声音,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唯有那几扇被强劲弩箭力道震得微微晃动的窗棂,以及窗纸上残留的、被奇特三棱箭簇穿透的、边缘泛着焦黑痕迹的细小孔洞,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来自黑暗的致命一击。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从容不迫地吞噬了一切痕迹,仿佛那刺客从未存在过,只留下满殿的恐慌与一个生命垂危、生死一线的亲王。
凤九歌在弩箭破空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逆流,继而凝固!她的视线死死追随着那几道射向萧无痕的乌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眼睁睁看着暗一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在千钧一发之际合身扑上,用尽全力将端坐的萧无痕猛地推向一侧!那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义无反顾的、为主赴死的决绝。
而被暗一那不顾自身安危的、用尽全力的一推,萧无痕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向着侧后方倒下。凤九歌离他本就不远,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下意识想上前,脚步刚动,却被那倒下的玄色身影带出的力道和混乱的人流波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跌去,后背重重撞在身后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雕刻着狰狞蟠龙图案的冰冷金柱之上,发出“咚”的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一阵发黑,无数金星乱窜,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得移了位,胸口气血翻涌,喉头甚至泛起一丝腥甜。但她甚至来不及去感受那撞击带来的、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的、钻心的痛楚,也顾不上整理因跌倒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和散落的几缕青丝。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在那一刻都被强行剥离、抽空,只剩下视觉还在顽强工作,死死地、如同最坚韧的锁链般聚焦在那个方向。
她的目光,穿透眼前晃动纷乱、如同鬼影般幢幢的人影,越过倾倒的案几和散落的器物,精准无比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牢牢地钉在了那个倒下的玄色身影之上!
萧无痕!
他倒在那里,如同被九天雷霆悍然劈断的巍峨山岳,失去了所有支撑与往日的威仪,静静地卧在冰冷而光洁的金砖地面之上。那身象征着他赫赫战功与无上权柄的玄色亲王常服,此刻被他自己口中喷涌出的、浓稠得近乎诡异的漆黑血液所玷污、浸透。那血,不是鲜红,而是沉郁的、仿佛能吸收吞噬所有光线的墨黑,带着一种粘稠的、不祥的质感,大片大片的暗沉色泽在玄色衣料上晕开,虽不刺目,却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毁灭性的死寂气息。他脸上那张常年佩戴、遮掩了左眼疤痕的玄铁面具,依旧冰冷地覆盖着他大半张脸,但裸露在外的下颌线条,以及那紧抿的、此刻却毫无血色的薄唇,都清晰地呈现出一种骇人无比的青紫之色,仿佛全身的生机都在瞬间被某种可怕而邪恶的力量疯狂抽空、侵蚀殆尽!他的身体似乎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蜷缩,手指死死抠住光滑的金砖地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在地面上划出了几道带着血痕的浅迹,但生命的气息,却如同退潮般不可逆转地迅速从他伟岸的身躯上流逝,那曾经能扛起山岳的挺拔背影,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令人心碎的脆弱与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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