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凤九歌描述到那“梦中女子”教导她前朝典制,提到某个特定宫廷称谓的古老发音时,她的语调末尾,下意识地、毫无表演痕迹地带上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些许古朴苍茫韵味的语气词尾音。 这个尾音,轻若羽毛拂过水面,转瞬即逝,并非当下京城官话所常用,甚至带着某种地域性的古老特征。萧无痕的耳廓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这个尾音,他觉得莫名耳熟! 他搜寻记忆,很快便锁定了一个对象——他只在凤老夫人,那位深居简出、却仿佛洞悉一切的前朝女官身上,在她偶尔谈及某些久远往事或吟诵前朝诗句时,听到过类似的口癖!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微弱的电光,在他波澜不惊的心湖深处一闪而过。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凤九歌潜意识里,将那位自幼抚养她长大、对她影响深远、同样深不可测的祖母的某些语言习惯与特质,不自觉地带入并投射到了她此刻虚构的“梦中师父”形象之上?这个念头的升起,让他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因为她的“坦诚”而减少,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了更加复杂难辨的涟漪。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份极其细微的观察牢牢压在心底,冰封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继续以绝对的冷静,剖析着她话语中可能存在的逻辑漏洞与真实意图。
就在这时,凤九歌的脑海中,那一直滋啦作响、如同破损铜锣般的系统杂音,忽然极其反常地出现了一阵极其短暂而微弱的平稳。 那尖锐的、撕裂般的噪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抚平了片刻,一个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随时会中断的电子音,艰难地从那短暂的平静中挤了出来,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宿……主……能量波动……异常……正在……尝试重新稳定……核心连接……】
【最高优先级警告……核心信息模块……受到……未知规则屏障保护……请勿……过度……主动透露……本源相关……】
【生存……为第一要务……优先……确保……生存……】
这突如其来的、极其简短的提示,让凤九歌的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能量在试图稳定? 是因为她刚才那番半真半假的叙述,无意中触及了“灵魂重生”这部分核心真相的边缘,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安抚了或是“欺骗”了紊乱的系统?还是有什么别的、她尚未知晓的原因在起作用?那句“请勿过度主动透露本源”更是让她警铃大作,系统似乎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保护着最核心的重生秘密不被彻底揭开。这短暂的稳定与警告,如同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漆黑海面上,陡然看到了一线自浓云缝隙中透出的、微弱却真实的月光,虽然不知能持续多久,却让她那颗濒临绝望、沉入谷底的心,生生拽回了一丝新的希望与极其强烈的谨慎。她立刻在心底下定决心,关于“梦境”的描述就到此为止,绝不能再深入任何可能直接或间接涉及系统存在与重生本质的细节,必须牢牢守住这最后的底线。
萧无痕自然听不到她脑海中那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系统提示,但他那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惊异与随之而来的、某种下定决心的坚定光芒。这细微到极致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情绪变化,让他更加确定,她这番看似坦诚的“梦语”背后,定然隐藏着更深的、她不愿或不能言说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能完全理解的秘密。这个认知,让他对她的探究欲,不降反升。
“梦?”萧无痕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那令人心神俱疲的漫长沉默。他重复着这个充满了虚幻与不确定性的字眼,语气依旧平淡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相信或怀疑的倾向,但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却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沉甸甸地、毫无保留地全部压在了凤九歌单薄的肩头,让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一个虚无缥缈、无从捉摸的梦境,一个连面容身形都模糊不清的女子声音,便能让你在短短数月之内,褪尽铅华,脱胎换骨,言行举止、心性见识皆判若两人?凤九歌,”他微微倾身,尽管隔着几步的距离,但那强大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你不觉得,你这番说辞,比之前那漏洞百出的‘云游客士’之言,更加……荒诞不经,令人难以置信吗?”
他的质疑,冷静、理智,且完全符合一个正常人的逻辑思维。任何一个神志清醒、秉持理性之人,面对如此离奇的解释,都会报以最大的怀疑。
凤九歌强迫自己站稳,没有丝毫退缩地迎上他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目光。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一毫的心虚、闪躲或者气弱,都会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彻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必须让自己都近乎相信这个精心编织的故事,才能骗过眼前这个精明得可怕的男人。
“王爷所言极是,字字珠玑。”她坦然承认,甚至带着一丝对自身遭遇的荒谬感的共鸣,“此事确实匪夷所思,超乎常理,若非臣女亲身经历,感受真切,只怕听闻他人如此言说,亦会觉得荒谬绝伦,嗤之以鼻。”她先站在他的立场,认同他的怀疑,以此削弱他的戒备。“但……”她话锋陡然一转,眼神变得无比清澈、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紧紧锁住他的视线,“王爷可曾冷静思量过,当日皇家围场,陛下突遇惊马,千钧一发,若非臣女‘恰好’提前片刻感知危机,不顾自身安危冒死示警,后果将会如何?陛下若有闪失,这朝堂天下,又该掀起何等滔天巨浪?小桃那日之死劫,若非臣女‘偶然’于梦中得兆先机,不惜代价强行干预,她一个卑微婢女,如今焉有命在?早已化为一具枯骨!还有……”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萧无痕袖中那隐约的、墨迹未干的宣纸轮廓,“这笔迹心性的陡然转变,若非有某种超出常理认知、无法解释的力量在背后强行介入、塑造,又岂是臣女这等以往资质愚钝、性情顽劣之人,单靠自身顿悟与努力,便能在如此短促的时日内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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