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疯狂地疾驰,车轮碾过雨后初晴、尚未干透的泥泞路面,发出沉闷而急促的辘辘声,溅起的浑浊水花肆意泼洒在路旁枯黄的草叶上。车厢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随着剧烈的颠簸左右摇晃,每一次颠簸都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震得移位。车内,凤九歌背脊挺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僵硬地靠在冰凉的厢壁上,双手在膝上交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几乎要刺破那层薄薄的、已显琉璃质感的皮肤。她清丽绝伦的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打湿、即将透明的上好的宣纸,唯有那双杏眼,亮得骇人,里面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被强行压抑的惊怒,以及一丝几近灭顶、却死死被她按在眼底深处的恐慌。
北戎禁地,苗疆蛊虫,萧无痕毒发……这几个词如同淬了毒的楔子,一遍遍凿击着她的理智,试图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完整而可怕的图景,却始终隔着一层厚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迷雾。她强迫自己运转起所有的冷静,像梳理乱麻一样,一遍遍梳理着已知的、少得可怜的信息。赤焰山,北戎传说中的死亡禁地,与西南瘴疠之地、苗疆密林相隔何止万水千山?为何那里会出现苗疆王族秘传的噬心蛊?这蛊虫是何时、通过何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被种入精锐的“夜枭”副统领“苍狼”体内?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一个针对萧无痕,乃至更深层地,针对她凤九歌的、更加精密恶毒的布局?
更让她心胆俱裂、如坠冰窟的是,这远在千里之外的蛊虫,竟能如同引信般,隔空引动萧无痕体内蛰伏的奇毒!这绝非医书上记载的任何一种毒性共鸣,其中必然隐藏着更深层、更不为人知的恐怖联系。萧无痕所中的“碧落黄泉”,源于前世她亲手奉上的那杯合卺毒酒,是她罪孽最深重的烙印,是横亘在她重生之路上、日夜啃噬她灵魂的荆棘。难道……这毒本身,就与神秘诡谲的苗疆有关?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从黑暗深处窜出,狠狠啮咬住她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到几乎让她痉挛的刺痛和更深的、骨髓都在发冷的寒意。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生命体征异常。因果镜系统能量运行负荷增加。请宿主保持冷静,避免过度消耗。】脑海中,系统精灵小镜那带着微弱电流杂音的提示,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地响起。
凤九歌猛地闭上眼,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如同擂鼓般、几乎要撞破胸腔的心跳。然而,就在她气息稍缓、心神微弛的刹那,一股尖锐至极、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五指收拢、即将捏爆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呃啊……”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身体猛地向前一颤,失控地倾倒,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车厢壁上,瞬间沁出细密冰冷的冷汗。那痛楚并非源于她自身,而是通过“心跳共享”那诡异而深刻的羁绊,清晰地、甚至被放大地从遥远王府的方向汹涌传来!是萧无痕!他此刻……正在承受着何等非人的折磨?
几乎是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右臂,从肩胛骨到肘弯处,传来一阵奇异的、仿佛冰层在肌肤下缓缓凝结又寸寸碎裂的细微刺痛感,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与脆弱,仿佛那部分的血肉正在失去活性,转化为某种冰冷易碎的材质。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抬手撩开了素白衣衫的袖口——
只见原本莹润如玉、透着健康光泽的小臂肌肤,此刻竟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半透明状态!皮肤下的青紫色血管与纤细的经络清晰得可怕,如同名匠在价值连城的琉璃内部精心雕琢出的繁复纹路,在透过车窗缝隙照射进来的、略显晦暗的天光下,泛着一种非人般的、易碎而妖异的光泽。琉璃化的范围,比她离开王府前,明显扩大了一圈,那透明的边缘如同缓慢蔓延的潮水,向着肘关节侵蚀,并且颜色似乎更深了,血管的颜色近乎暗紫。
【宿主生命能量因“痛觉共享”持续输出及情绪剧烈波动加速消耗。“琉璃化”症状加剧,目前覆盖面积:右臂百分之十五,脖颈局部可见。请尽快补充能量或终止共享链接,否则将永久损耗基础寿命。】小镜的声音依旧机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乎生死存亡的警示。
终止共享?不,绝无可能!这不仅是他此刻维系生命、让她能感知他存在的唯一通道,更是她赎罪路上必须背负的、浸透了血与痛的十字架。她甚至能从这共享的剧痛中,感受到一丝扭曲而绝望的慰藉——至少,在他承受炼狱之苦时,她并非只能无助地旁观,而是能真切地陪他一起痛,一起在生死边缘挣扎。
“再快些!”凤九歌猛地放下衣袖,用力将那令人不安的异状掩盖在素帛之下,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忽略那正在蚕食她生命的隐患。她对着车厢外驾车的暗一沉声吩咐,声音因强忍着一波波袭来的心痛和身体异变的痛苦而带着明显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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