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将整座镇北王府连同其间的所有焦灼与希望一并吞没。时近三更,连月色都吝啬地隐没在乌云之后,唯有王府门前摇曳的灯笼在夜风中明明灭灭,映出几分凄惶。车轮碾压青石板的辘辘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急促的心跳,一下下,重重敲在凤九歌绷紧的神经上。那声音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符咒。
马车内,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血腥味、汗味与那枚“月”字令牌透出的阴冷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暗一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左臂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肿胀。乌黑的毒素如活物般沿着血管经络向上蠕行,所过之处,皮肉滚烫得像是被烙铁烫过,内里却是一片钻心蚀骨的冰寒,更有万蚁啃噬般的麻痒交织其中。他牙关紧咬,蒙面黑巾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脸上,勾勒出坚毅的下颌线条。唯有那无法抑制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这具钢铁之躯正承受着何等酷刑。
凤九歌紧攥着那枚玄铁令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与令牌上那冰冷的蛊虫图案融为一体。那狰狞的蛊虫与诡异的“月”字,仿佛直接烙在她心头,带来一阵阵寒意。这不仅是线索,更是一个警告,一个通往更深黑暗的钥匙。她脑海中飞速闪过今夜发生的一切:苗疆蛊术、前朝余孽“影先生”、萧无痕诡异的毒发、暗一身上的奇蛊、苏清婉被劫……无数线索被这根无形的丝线串联,指向一个庞大而危险的阴谋漩涡。她感到肩头沉重,不仅是因同伴重伤,更是因这深陷迷雾、被无形大手操控的无力感。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力不从心,仿佛无论怎么努力,都逃不出那张早已织就的天罗地网。
马车在王府侧门戛然停稳,马匹发出一声疲惫的嘶鸣。早已等候在侧的侍卫无声涌上,训练有素地形成护卫阵型。当浓重的血腥与腐败气息扑面而来时,即便是这些见惯了生死场面的侍卫也不由得微微变色。两人小心地将几乎虚脱的暗一搀扶下来,他的脚步虚浮,大半重量都倚靠在同伴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凤九歌率先跃下马车,夜风立刻拂过她染尘带血的衣袂,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焦灼。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确认安全后,语速极快地对迎上来的管家吩咐,声音因紧绷而沙哑:“立刻去请谢谷主到药庐!要快!路上不得有任何耽搁!”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那是对生命流逝的恐惧,也是对未知前路的不安。管家领命而去,她这才稍稍定神,转头看向被搀扶着的暗一,眼神复杂。
药庐位于王府西北角,此时已是深夜,这里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浓重而独特的药香弥漫在空气里,那是上百种药材混合后沉淀下来的气息,平日里能让人心神宁静,此刻却仿佛也沾染了焦灼,变得沉滞而压抑。院中几株药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阴影,如同鬼魅般摇曳。
暗一被安置在药庐内间一张铺着洁净白色细棉布的病榻上。谢云舟早已得到消息,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旁的水盆前,用特制的药液反复净手。他穿着一袭略显单薄的青衫,身形挺拔如竹,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或慵懒的眉眼,此刻却沉静如水。当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暗一那肿胀乌黑、散发着不祥腐臭的左臂上时,那双凤眸骤然眯起,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度的震惊与凝重。
“按住他,伤口情况不明,探查时会非常疼。”谢云舟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是属于顶尖医者在面对危重病患时的绝对专注与专业。他示意两名身强体壮、神情沉稳的药童上前,一左一右稳稳按住暗一的肩膀和未受伤的右臂,避免他因剧痛而挣扎。
他自己则缓步靠近病榻,伸出那双修长、稳定、指节分明的手。他的指尖因为常年摆弄银针、研磨药材而带着一层薄茧,此刻在灯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他没有立刻触碰伤口,而是先仔细观察着伤口的形态、色泽、蔓延的趋势,鼻翼微微翕动,分辨着空气中那缕异常的血腥与腐臭。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良久,他才用指尖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伤口边缘那青黑色的肌肤。仅仅是这微不可察的接触,暗一整个身体便如同被瞬间拉满的弓弦,猛地绷紧僵直,脖颈上青筋暴突,喉间溢出破碎的、被死死堵在齿缝间的痛吼,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浸湿了头下的软枕。那痛苦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忍直视。
谢云舟的眉头死死锁紧,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取过一旁银盘里早已用火焰炙烤消毒过的银质小刀,动作精准而小心地刮取了一丝伤口处渗出的、粘稠如膏、漆黑如墨的诡异液体。他将这丝液体置于鼻尖下,闭目凝神,仔细嗅闻,那刺鼻的恶臭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淡薄的、甜腻中带着腥臊的异样气味。他的鼻翼微微抽动,像是要从这复杂的气味中剥离出最关键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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