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又拿起一枚细若牛毛、长度却异于寻常的长针。他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感知都凝聚于针尖,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缓缓将银针刺入伤口附近那青黑色肌肤之下,微微捻动,细细体会着针尖传来的种种微妙触感——肌肉的僵硬度、血液的粘稠感、以及那仿佛有生命般蠕动抵抗的异样能量。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个伤口。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缓流淌。药庐内只听得见暗一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以及灯烛燃烧时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凤九歌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双手在袖中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软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甚至连脖颈侧后方那琉璃化肌肤传来的细微异样感都被她忽略了。她紧紧盯着谢云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微蹙的眉峰,他紧抿的薄唇,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疑……她的心跳与病榻上萧无痕的微弱脉搏、与眼前暗一的痛苦挣扎诡异地共鸣着,紊乱而沉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也在随着这份担忧而缓缓流逝,却无力阻止。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谢云舟才缓缓将那枚长针拔出。只见那原本亮银色的针尖,此刻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仿佛被什么污秽之物侵蚀过的灰黑色。他将银针置于清水盘中,那灰黑色竟如活物般丝丝缕缕地散开,却不溶于水,显得格外诡异。他再次用特制药液反复净手,每一个指缝都清洗得异常仔细,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深深的忌惮。
“如何?”凤九歌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砂纸摩擦过喉咙,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希冀。她几乎不敢听到答案,却又迫切地需要知道真相。
谢云舟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对病情的判断,有对幕后黑手的警惕,更有对前路艰难的预见。他的视线扫过病榻上因极度痛苦而意识有些模糊、却仍凭借本能强撑着保持一丝清明的暗一,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是‘蚀心蛊’。”
“蚀心蛊?”凤九歌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与恶意的名字,心不断往下沉,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嗯。”谢云舟肯定地点头,眼神锐利如刀,开始详细解释,既是对凤九歌说明,也是对自己判断的梳理,“此蛊并非苗疆流传最广、最为人熟知的那几种蛊毒,而是传承极为古老、炼制手法极其阴毒诡秘的一种。它最可怕之处,在于并非立刻夺人性命,而是如同跗骨之蛆,缓慢而残忍地侵蚀中毒者的心脉与神智。”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力求准确:“初期,便是暗一此刻的症状,伤处溃烂肿胀,剧痛与麻痒交织,如同置身冰火两重天,又似有万千虫蚁在血肉骨髓中啃噬爬行;中期,蛊毒毒素会随血液流遍全身,侵入心脉,引发剧烈的心绞痛,同时干扰神智,使人产生种种恐怖幻象,逐渐陷入癫狂错乱,六亲不认;待到晚期,心脉被蛊虫分泌的特殊毒素彻底侵蚀、千疮百孔,中毒者便会在极致的痛苦与疯狂中,心力耗尽而亡。整个过程,快则十余日,慢则一两个月,全看下蛊之人所用的蛊虫活性、分量以及中毒者自身的体质与意志力。”
他抬手指向暗一那恐怖的手臂,语气更加沉重:“而且,根据这毒素的活性、侵蚀速度,以及银针试探时感受到的那股阴寒黏滞、仿佛有自主意识般的抵抗之力来看,对方用的,绝非普通‘蚀心蛊’,而是‘蚀心蛊’中最为霸道难缠的‘子母蛊’中的‘子蛊’!一旦‘子蛊’被引发,无论相隔多远,持有‘母蛊’之人都能有所感应,甚至……可能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法或血脉联系,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催动‘子蛊’的发作!这相当于在暗一体内埋下了一个随时可能被遥控引爆的毒瘤!”
凤九歌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冰窟,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意:“与你之前怀疑的、王爷毒素中那精神干扰的部分……”
“同源!”谢云舟斩钉截铁地接口,目光中闪烁着洞悉真相的锐芒,“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或者至少是源于苗疆同一个隐秘而古老的蛊术派系!我之前就一直心存疑虑,王爷所中的‘碧落黄泉’本身已是天下奇毒,霸道无比,但其毒性在北戎噬心蛊引动产生异变后,那股阴寒力量中对精神产生干扰、引动心魔、甚至仿佛有意识般侵蚀生机的部分,根本不似寻常毒物所能拥有!如今看来,那根本就是掺杂了类似‘蚀心蛊’蛊引的特性,或者根本就是某种更高阶、更隐蔽的蛊术力量融合后的结果!北戎的噬心蛊像是一把钥匙,意外打开了他体内潜藏的、源自苗疆的潘多拉魔盒!而暗一所中的‘蚀心蛊’,则像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蛊术高手,在向我们公然示威,是一个赤裸裸的警告,或者……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引诱我们深入调查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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