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凤九歌的感知里,彻底崩毁了。
声音、色彩、气味,乃至时间流动的触感,全都消失了。它们被一种绝对零度般的寒意凝固、压缩,然后无情地抛入了永无止境的寒渊最底层。这不是绝望,绝望尚且是一种激烈的情感。这是一种更可怕的境地——五感被剥夺,灵魂被剥离,存在的意义被彻底否定。
唯有怀中这具正在迅速冰冷、生机如沙漏般流逝的躯壳,成了她整个宇宙唯一残存的坐标,也是即将湮灭的终点。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只过了一瞬,又或许已煎熬了千万年。空间凝固成一座绝望的囚笼,将她与外界的一切——兵刃交击的喧嚣、垂死的哀嚎、乃至那噬魂幡撼天动地的邪恶魔音——都彻底隔绝。
她的耳中,只剩下自己那如同破损风箱般粗重、带着血沫味的喘息,以及萧无痕那越来越微弱、几不可闻的心跳声。那心跳细微得如同蛛丝,在死寂的虚空中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无形的命运之手彻底掐断。
她的视觉里,色彩早已褪尽,只剩下单调而残酷的黑白灰。
灰败的,是他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庞下半部分。那冰冷的玄铁面具边缘,沾染着喷溅状的黑紫色毒血,更显出一种凄厉的死寂。
黑白分明的,是他背后那三支狰狞矗立、幽蓝箭簇兀自因残余力道而微微颤动的毒箭。它们如同从地狱深处伸出的罪恶触手,牢牢钉住了他的身体,也钉穿了她所有的希望。
最刺眼的,是他那双曾经深邃如星海、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它们能洞察人心,亦能在无人处对她流露出片刻的、不容错辨的柔和。此刻,却如同被狂风暴雨彻底浇灭的篝火,所有的神采、所有的光芒都飞速地消散、坍缩,只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空洞无物的死寂,倒映着她自己扭曲而惨白的脸。
他身体的重量,几乎毫无保留地压在了她纤细的、同样因脱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臂上。那是一种生命正在不可逆转地飞速流逝的、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温热的、带着刺鼻腥臭与强烈腐蚀性的黑紫色血液,不断从他背后的伤口涌出,浸透了她素白的前襟。血液迅速变得黏稠而冰冷,如同死亡的吻痕,一层层叠加,烙印在她的肌肤上。那冰冷的触感却带着灼烧灵魂的剧痛,让她每一根神经都在无声地尖叫。
“不……无痕……萧无痕!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喉咙像是被砂石反复磨搓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肺叶和心脏里硬挤出来的血沫,带着令人心碎的战栗和泣音。“你不准死!我不准!你听见没有!我不准——!”
她徒劳地收紧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圈禁在自己怀中这方寸之地,仿佛这样就能用自己单薄的身躯阻挡住那名为“死亡”的洪流,就能留住他正在一点点消散的体温,留住他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心跳。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想要去触碰他背后那三个不断涌出毒血的、狰狞可怖的窟窿,想要将那三支该死的、夺命的毒箭从他身体里拔出来……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恐惧得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
那三个黑洞,不仅仅是伤口。它们更像是三个直接连通着幽冥地府、正在疯狂吞噬他生命与灵魂的通道。仅仅是凝视,就让她所有的勇气和力量都在触及前便冰消瓦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与噬骨的无力。
噬魂幡那增强了数倍的恐怖吸力,如同无数条冰冷滑腻、带着吸盘的巨蟒,穿透了金色光球并不算绝对稳固的壁垒,死死缠绕着他们的身体与灵魂。
这力量阴毒而霸道,不仅贪婪地吞噬着气血生机,更在疯狂地撕扯着灵魂本源。凤九歌感到自己本就油尽灯枯、濒临崩溃的身体,像是被投入了无形的、高速旋转的绞肉机。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精神、每一丝对生的眷恋,都在被疯狂地剥离、撕碎、碾磨成最原始的能量粒子,欲要投入那噬魂幡张开的贪婪巨口。
怀中的萧无痕,气息已经微弱得如同冬日里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残火。仿佛只需要一阵最轻微的叹息,便会彻底消散于无形。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彻底枯竭的、从内而外散发出的、令人骨髓都要冻结的寒意。这寒意透过相贴的肌肤,一丝丝地渗入她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的血液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一同凝固。
高台上,“影先生”那混合着志得意满、残忍嘲讽与无尽恶意的癫狂大笑,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她意识中那层因极致痛苦而自动生成的隔绝屏障,尖锐地、一字不落地刺入她的耳膜,更刺入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成全你们……做我这噬魂幡彻底复苏、展现真正威能之后,第一对,也是最完美、最富含能量与‘情念’的祭品吧!用你们的气血、魂灵和这至死不渝的所谓‘情意’,来彻底滋养我的神幡!这,是你们无上的‘荣幸’!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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