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刻,靖王府澄瑞堂。
三盏巨大的青铜烛台立在书房四角,烛火被调到最亮,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但再亮的光,也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沉甸甸的、几乎凝为实质的压抑。
萧绝、云芷、瑞王萧宸,三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紫檀木圆桌旁。桌上铺着两张图:一张是京城及周边地区的详细舆图,另一张是萧绝刚刚手绘的西山矿井内部结构草图。两张图中间,摊开着那封暗黄色的皮纸战书——“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了结画皮师宿命。”十二个字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萧绝是半刻钟前刚赶回王府的。一身深色劲装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左臂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已经简单包扎过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肉呈不正常的青黑色,显然是中了毒。他的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但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在寒风中燃烧的火焰。
云芷的脸色比他更差。强行突破传讯结界带来的反噬远超预期,她此刻倚在椅背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裘毯,手里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指尖却依旧冰凉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下是浓重的阴影,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费力,只有偶尔抬起眼帘时,眸中闪过的金芒证明着她尚在强行凝聚残存的力量。
最年轻的是瑞王萧宸。他穿着寻常的皇子常服,但腰间佩了剑——不是装饰品,是真正开过刃的军中制式长剑。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眼神却已经沉淀下来,那是经历过生死、见识过黑暗后才会有的沉稳。他面前的桌面上摊着几张写满字迹的纸,那是他这几日暗中调查的所有线索汇总。
三人已经沉默地对坐了一盏茶的时间。
谁都没有先开口。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要说的话太多,要面对的真相太沉重,沉重到需要先积攒足够的勇气。
最终还是萧绝打破了沉默。他伸出手指,点在舆图的西北角——国师府所在的位置。
“我在西山看到的,”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石摩擦,“不是药圃,是屠宰场。至少两百具尸体,有的已经成了药傀,有的还在炼制过程中。老人,妇人,孩童……全都有。”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点在矿井草图上那个巨大的血池标记:“那里有个池子,深三丈,宽五丈,里面全是血。不是一天两天的量,是积累了至少半年以上的量。池边堆的白骨,能垒成一座小山。”
云芷闭上眼睛,握着汤碗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萧宸的脸色发青,喉咙动了动,才艰涩地问:“他们从哪里抓来这么多人?京城及周边州县,近半年并没有大规模的人口失踪上报……”
“猎户,樵夫,行商,流民,还有……”萧绝顿了顿,眼神更冷,“宫里放出去的老年宫女和太监。我认出几具尸体身上的衣服碎片,是宫内制式。”
书房里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国师的手,已经伸到了皇宫深处。那些悄无声息“病故”或“恩准出宫”的宫人,最终的去处竟然是西山的血池。
“他要这么多药傀做什么?”萧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如果只是为了对付皇兄和云绘师,根本不需要如此规模。三十具,甚至十具药傀,就足以在紫禁之巅形成围攻之势。”
“不是为了围攻。”云芷终于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她放下汤碗,将裘毯裹紧了些,目光落在那封战书上,“国师要的,从来就不是简单的杀人。”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点在“月圆之夜”四个字上。
“月圆之时,阴气最盛,也是某些古老邪术威力最大的时刻。”她缓缓道,“而紫禁之巅,太和殿的屋顶,是整个皇城龙脉气运的汇聚点。国师选在那里,选在那个时辰,不是巧合。”
萧绝眼神一凛:“他要借龙脉气运施展邪术?”
“不只是施展,”云芷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是要……置换。”
她从怀中取出《画皮师札记》,翻到中间某页。那一页记载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字迹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画皮师先祖曾记载,有一种禁忌邪术,名曰‘偷天换日’。需在至阴之时,于龙脉汇聚之地,以大量生魂为祭,强行篡改一地、乃至一国之气运走向。施术者可将自身与龙脉短暂相连,借国运修炼,甚至……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萧宸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要……皇位?不,不是简单的皇位,他要的是这个国家的‘命脉’?”
云芷点头,手指划过札记上的几行小字:“但此术需要三个条件:第一,至阴之时;第二,龙脉节点;第三,大量的、充满怨气的生魂——而且这些生魂最好生前遭受过极致的痛苦和绝望,这样死后怨气才足够浓烈,才能‘污染’纯净的龙脉气运。”
她抬起头,看向萧绝:“你在西山看到的那些药傀,他们在死前经历了什么?”
萧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脑海中闪过那些被剖开的躯体,那些浸泡在药液中的孩童,那些颅腔内发光的晶体。他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来:“他们……被活着剖开,被注入药物,被……炼制。整个过程,可能持续数日,甚至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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