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再次移回室内。
移向那张紫檀木画案,移向案上那几幅已经完成的、灵光内敛的功能性画卷——《金刚护体图》、《清心破妄图》、《瞬息千里图》,以及那幅只写着“平安”二字的、最简单却最沉重的寄托。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画案角落,那一大卷尚未动用的、特制的、比寻常画纸更加厚实坚韧的“墨纹宣”上。
那是她之前特意让王太医准备的。
为的,就是现在。
“扶我……起来。”她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郡主!您不能再……”王太医的话说到一半,对上云芷那双虽然虚弱、却清澈坚定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眼睛,后面劝阻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他拦不住她。
就像他拦不住一个执意要走向悬崖的人。
他只能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软榻上扶起,让她半靠在厚厚的锦垫上,又在她身后加了两个软枕,让她能勉强坐稳。
每动一下,云芷的眉头都会因为难以忍受的痛楚而紧紧蹙起,额头上冷汗涔涔,嘴唇被咬得再次渗出血丝。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沉重得让王太医几乎扶不住。
坐定之后,她喘息了很久,才勉强平复了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和眼前阵阵发黑的眩晕。
然后,她伸出手,指向那卷“墨纹宣”。
“铺开……最大那张。”
王太医依言,颤抖着手,将那卷厚重的宣纸在画案上缓缓铺开。纸张极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画案的表面,雪白的纸面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云芷的目光,落在巨大的空白画纸上。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
她缓缓抬起手。
那只手,苍白,纤细,因为虚弱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指关节突出,皮肤下的青色血管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破。
但她握向画笔的动作,却异常稳定。
仿佛那支笔,有千钧之重,也仿佛那支笔,是她与这个世界、与即将到来的战斗之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联系。
她选择了一支最大的、笔锋饱蘸浓墨的“泼墨笔”。
笔杆粗重,笔锋如帚。
这不是用来勾勒精细线条的笔,而是用来挥洒磅礴气势、营造恢弘场面的笔。
她握笔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尖冰凉。
然后,她闭上眼。
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吸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胸腔里最后一点扩张的力量。
她在调动。
调动那被禁术反噬折磨得近乎枯竭、却被强烈意志强行激发的、最后残存的一丝画皮师血脉之力。
调动那深藏在灵魂深处、关于“创造”、“守护”、“战斗”的所有意念和记忆。
调动她对萧绝的担忧,对国师的仇恨,对这场决战必胜的……执念!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
那双原本虚弱疲惫的眼眸深处,骤然亮起两点微弱的、却异常璀璨的金色光焰!
那是血脉燃烧到极致、意志压榨到极限的征兆!
“咳……”她猛地咳嗽了一声,一缕鲜红的血丝从嘴角溢出。
但她毫不在意。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空白的画纸上。
然后——
落笔!
笔锋触及纸面的瞬间,不再是之前绘制功能性画卷时的艰难滞涩,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倾泻般的决绝!
浓黑的墨汁,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笔锋奔涌而出,在雪白的纸面上肆意泼洒、流淌、碰撞!
她不是在“画”。
更像是在“倾倒”!
倾倒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倾倒灵魂深处所有的战意与守护之心!
笔走龙蛇,毫无章法,却又暗合某种玄奥狂野的韵律!
墨色在纸面上迅速晕开、凝聚、变形……
最先成型的,是画面左下角。
浓墨泼洒间,隐约浮现出一片苍茫古老的荒原景象。大地龟裂,怪石嶙峋,枯木虬结,一股蛮荒、凶厉、充满原始力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这片荒原之上,墨色迅速凝聚,勾勒出一头头形态各异、却同样狰狞凶悍的墨色猛兽轮廓!
有仰天长啸、獠牙毕露的猛虎!
有蛰伏潜行、目光森冷的巨狼!
有皮糙肉厚、冲锋陷阵的蛮牛!
有迅捷如电、爪牙锋利的猎豹!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呈现出各种蓄势待发、即将扑击的姿态!墨色渲染出它们肌肉的贲张,毛发的怒张,眼中嗜血的凶光!虽无色彩,只有黑白,但那浓澹干湿变化无穷的墨韵,却赋予了它们惊人的立体感和狂暴的生命力!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纸面的束缚,扑入现实,撕碎一切敌人!
紧接着,画面右上方,墨色陡然变得轻盈、迅捷!
数道凌厉的墨线如同闪电般划过纸面,勾勒出一只只展翅翱翔的墨色飞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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