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献给痛苦的挽歌
马克的话语，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苏杭苦苦维持的伪装，直抵那鲜血淋漓的核心。
“你是否，也把你的‘痛苦’，一起端给了我们？”
整个评审区，不，是整个赛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目光——评审的、工作人员的、其他团队的、摄像机的——都如同聚光灯般打在苏杭身上。那原本因药物作用而强撑出的稳定，在这声质问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
苏杭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试图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但手指在空中徒劳地划了几下，最终，他再也无法坚持。
“噗通——”
他直接瘫倒在地，右手死死地攥住左胸下方，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是正在承受某种来自内脏撕裂般的剧痛。他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泛着一种死寂的青灰，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涌出，浸透了他的厨师服。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风箱般的嗬嗬声。
“苏杭！”林晓和夏沫几乎同时扑了过去。
“医疗队！快叫医疗队！”林晓朝着周围嘶吼，一把将苏杭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能感觉到苏杭身体的剧烈痉挛和那无法抑制的颤抖。
夏沫立刻检查他的瞳孔和脉搏，脸色骤变：“心律不齐，可能是药物急性反应！需要立刻急救！”
场面瞬间大乱。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也慌了神，立刻呼叫现场待命的医疗小组。那两名原本等着进行药检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此刻，检测已经毫无意义，眼前的情况是更危急的医疗事件。
评审席上，几位评审都站了起来，面露惊容。唯有马克，他依旧站在那里，看着倒地痛苦的苏杭，眼神复杂无比，那里面有锐利，有审视，但似乎……也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物伤其类的悲悯。
医疗小组迅速赶到，专业的急救措施立刻展开。氧气面罩被扣上，生命体征监测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
“需要立刻送医！”医生快速判断。
担架被抬了过来，林晓和李小明帮忙，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苏杭抬上担架。在身体被移动的瞬间，苏杭似乎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转向评审桌，投向那盘他倾注了所有、甚至包括自身痛苦的「刹那芳华」。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但林晓离得近，看懂了那口型。
他说的是：“……值了。”
随即，他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
担架在医疗人员和林晓等人的护送下，快速离开了赛场，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近及远。
热闹喧嚣的赛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和凝滞。比赛，似乎还在继续，但所有人的心，都仿佛被带走了一部分。
周世仁团队的方向，那个副厨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不定。他们算计了一切，却没算到苏杭会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将他们的“杀招”变成了一个悲壮的注脚。
评审席上，几位评审低声交换着意见，目光不时扫过那盘无人动过的「刹那芳华」，以及林晓团队那桌同样等待品评的主菜「山海·凝华」。
马克主厨缓缓坐了下来。他沉默着，目光深沉地落在「刹那芳华」上，那深邃的紫色，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凝固的血与泪。
终于，主评审，一位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法国美食家，清了清嗓子，用沉重的声音宣布：“鉴于突发情况，评审将先行品评已完成呈递的菜品。林晓团队的作品，评审将继续。”
流程必须继续。但气氛已经完全改变。
评审们首先将目光投向了林晓的「山海·凝华」。
没有了苏杭事件带来的情绪干扰，专业的味蕾开始工作。猪肋排外皮的焦脆与内部的酥烂形成绝妙对比，浓缩香菇昆布粉带来的爆炸性鲜味，完美弥补了缺少传统高汤的底蕴，甚至创造出一种更直接、更富有张力的味觉体验。鲍鱼的火候无可挑剔，山菜的运用巧妙而清新。整道菜品，在有限的、甚至是被刻意限制的食材条件下，展现出了惊人的完成度和创造力，充满了逆境求生的坚韧力量。
评审们交换着眼神，微微点头。显然，林晓的主菜，征服了他们。
然后，轮到那盘命运多舛的「刹那芳华」了。
点心静静地躺在盘中，那寂寥的紫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每一位评审都用刀叉小心地取用一份。
“咔嚓。”
细微的脆响接连响起。
紧接着，是短暂的沉默，然后，评审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
那瞬间爆发的、层次分明的味觉彩虹——芝麻的温润、艾草的清苦、柠檬的刺激——确实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体验，完美诠释了“刹那芳华”。
但是，正如马克所察觉的，在那绚烂之后，紧跟着涌上的，是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法忽视的底色。那不仅仅是他提到的“痛苦”，更像是一种……绝望燃烧后的灰烬感，一种用生命最后能量绽放光华的空洞与悲凉。这种味道无法用任何已知的味觉词汇描述，它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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