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血砚现踪
曲女城议政殿的穹顶还凝着未散的硝烟,唐军破城时劈裂的殿柱正往下淌着焦黑的木屑,殿心那方镇殿青铜案几却突然发出刺耳的裂响——不是刀劈斧凿的崩裂,是铜胎被内里滚烫之物炙烤出的、细密如蛛网的龟裂声。案几中央那方卧蚕形端砚本是天竺王亲用之物,砚池里前日研磨的“显庆三十三年”款松烟墨汁,此刻竟像被投入烈火的油锅般骤然沸腾,墨泡翻涌间溅起的不是墨点,是带着铁锈腥气的暗红飞沫,池底沉着的半张《大唐西域记》终章“盟誓篇”残页,竟随着墨浪浮起,原本模糊的墨迹在血泡翻滚中层层晕开,竟自动凝出“缔约无贰,背盟者天诛”的条约文字,笔锋凌厉如刀,像是有人以血为墨在纸上疾书。
“王正使!”蒋师仁的陌刀猛地拄在金砖地面,甲胄上的血珠顺着刀身坠在地上,砸出细小的血花。他刚率三百锐骑冲垮殿外最后一道防线,甲胄缝隙里还嵌着天竺兵卒的箭矢残片,此刻盯着那方异动的砚台,喉结滚动着沉声道,“这墨……不对劲!”
王玄策负手立在案前,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鎏金节杖还在微微震颤——那是去年使团二十八人殒命时,他从血泊里抢出的大唐符节,节杖顶端的铜饰已被血锈染成暗褐色。他垂眸看着砚池里沸腾的墨汁,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横刀的刀柄,突然抬手抽出佩刀,刀刃划破掌心的瞬间,鲜血滴入砚池,原本翻涌的墨浪竟骤然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咕嘟声。他手腕翻转,以刀背蘸墨,刀尖斜挑,腕间那道去年被天竺兵卒砍伤、至今缠着金线的断足旧疤突然传来刺痛,竟有一缕金线自伤疤里钻出,如活物般刺入砚底,随着他手腕的搅动,砚台下方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一方裹着铜绿的青铜盟笔竟被金线勾了出来——笔杆通体刻着缠枝莲纹,靠近笔锋处的“永徽三十四年”暗记,此刻正被丝丝缕缕的血丝缠绕,像是有生命般往笔杆深处钻。
“是文成公主当年埋设的盟笔!”王玄策声音微沉,指尖抚过笔杆上的暗记,指腹触到的不是铜锈的粗糙,是温热的、类似血脉搏动的触感。去年使团遇害前,他曾在吐蕃逻些城见过文成公主遗留的文书,上面提过当年和亲时曾携青铜盟笔赴天竺,拟与诸国缔约,却因天竺内乱搁置,没想到竟藏在曲女城议政殿的砚台下。
“王正使小心!”蒋师仁的喝声刚落,陌刀已带着破风之势劈向砚池——墨浪被刀锋劈开的瞬间,溅起的不是墨块,竟是三个密封的青铜指节筒,筒身刻着二十八星宿图案,落地时发出沉闷的金属声。蒋师仁踏前一步,刀尖挑开其中一个筒盖,里面卷着的绢布展开,竟是用梵、汉两种文字书写的《血誓录》,末尾盖着二十八国使节的朱印,墨迹未干,像是刚写就不久。
“二十八国联名……”王玄策瞳孔微缩,伸手捻起绢布,指尖触到的绢面还带着余温,“去年我们使团遇袭,不是天竺一国所为,是这些邦国勾结!”他猛地攥紧绢布,指节泛白,去年雪夜那幕又浮现在眼前——使团二十八个兄弟倒在血泊里,天竺兵卒的弯刀劈向他时,是蒋师仁替他挡了一刀,两人踩着兄弟的尸体才逃出重围,如今终于找到这群逆贼的罪证!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刮进一阵狂风,殿角供奉的铜佛残核被风卷着飞入青铜盟笔的笔锋——那残核是唐军破城时击碎佛像所得,佛身内里藏着的佛血顺着笔锋滴入砚池,原本暗红的墨汁瞬间被染成赤金之色,金墨在砚池里盘旋,竟自动凝成七处凹陷的印信位,每个印信位上方都浮着一个国名:天竺、吐蕃、泥婆罗、于阗、疏勒、龟兹、焉耆,正是当年文成公主拟缔约的七国。
“这是要我们重铸盟书!”蒋师仁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用力,他身后的八千余骑此刻正驻守在曲女城外,那是他们从吐蕃借来的一千二百精锐,还有泥婆罗王亲派的七千骑兵,去年逃出后,两人辗转两国借兵,历时半年,终于杀回曲女城,就是为了替兄弟报仇,为大唐讨回公道。
王玄策还没来得及开口,砚台突然发出轰然炸裂声——碎片飞溅的瞬间,涌出的不是新墨,是暗红色的凝血,每一滴都裹着一枚青铜卦钱,卦钱上刻着“鸿胪寺”三字。那些凝血落在金砖上,竟自动聚成一行血字:“二十八人魂,待君昭雪”。
“是鸿胪寺的密探!”王玄策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认出那些卦钱——去年使团里有三名鸿胪寺密探,专门负责收集西域诸国情报,遇害后尸骨无存,没想到他们的血竟被封在砚台里,裹着卦钱,等着今日重见天日。他弯腰捡起一枚裹着凝血的卦钱,指尖擦去血污,卦钱背面刻着的“显庆三十三年冬”字样清晰可见,正是使团遇害的日子。
蒋师仁单膝跪地,双手按在陌刀上,甲胄碰撞的声响在空旷的议政殿里格外清晰:“王正使!末将请命,即刻召集吐蕃、泥婆罗八千骑,以这青铜盟笔、《血誓录》为证,昭告二十八国使节罪行,重铸盟书!若有不从者,便用他们的血,祭我大唐使团二十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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