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外十里,荒草丛生,一处被高墙和铁丝网粗略圈起的土坡上,歪歪斜斜地立着几十间低矮破败的茅草棚屋。这里便是南京人口中的“麻风村”,一个被遗忘在阳光之外的角落,连飞鸟似乎都刻意绕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腐败、草药和绝望的气味。
谭嗣钧的安排下,林怀远、婉清和杰克(小满被强行留在灸舍,由王排长照看)通过了一道由两名面色麻木、用布巾紧紧捂住口鼻的警察把守的木栅栏门。其中一名警察嘟囔着递过几条浸过药水的粗布:“蒙好脸,别待太久……晦气!”
踏入村内的瞬间,一股更深沉的寒意包裹了三人。与其说是村庄,不如说是一片等待死亡的坟场。棚屋间偶尔可见蹒跚的人影,大多肢体残缺,面容毁损,手指脚趾脱落是常态,有些人脸上布满了暗红色的结节和斑块,使得五官扭曲变形,眼神空洞麻木,如同鬼魅。看到有陌生人进来,他们只是漠然地瞥上一眼,便继续缓慢地移动,或是蜷缩在角落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杰克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婉清虽面色不变,但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既是警惕可能的危险,也是在抵御这扑面而来的沉重死气。
林怀远的心直往下沉。眼前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这不仅仅是身体的病痛,更是精神上的彻底摧残。皮埃尔和吉田选择这里作为“铁证”,其心可诛!在这样的绝境面前,任何言语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位穿着打满补丁的旧道袍、须发皆白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迎了上来,他是这里唯一还算“完整”的人,自称姓吴,曾是游方郎中,染病后自愿留在此地照顾更重的病人。他的脸上也有浅淡的斑痕,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平和。
“几位……是上面派来的大夫?”吴老道的声音沙哑,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晚辈林怀远,略通医术,前来看看。”林怀远拱手,态度恭敬。
吴老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疲惫和怜悯:“看?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等死的人罢了。官府早就不管我们了,偶尔送些糙米杂粮,吊着命而已。几位还是请回吧,这里……不干净。”
“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没有干净与否。”林怀远语气坚定,“老人家,可否让我诊察几位病患?”
吴老道深深看了林怀远一眼,不再多言,默默引着他们走向最近的一间棚屋。
屋内阴暗潮湿,地上铺着干草,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蜷缩在上面,他双手的手指几乎完全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面部布满暗红色浸润性斑块,眉发脱落,鼻梁塌陷,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呼吸微弱,眼神涣散。
林怀远屏住呼吸,蹲下身,示意婉清和杰克在门外等候。他仔细查看患者的面色、斑块形态,又轻轻抬起那残损的手臂,查看皮肤触感。脉象沉细微弱,几不可查,典型的正气衰败之象。
一切症状,都与医籍中记载的“疠风”(麻风)一般无二。沉重感如同巨石,压得林怀远几乎喘不过气。这确实是绝症,至少,在当下这个时代,是公认的绝症。
难道……真的无解了吗?吉田和皮埃尔的阴谋,就要这样得逞?
他不甘心!凝聚心神,再次仔细观察。或许是《太乙神灸经》拓宽了他的认知,或许是鲍姑的传承提升了他的灵觉,他总觉得,眼前这病人的症状,虽然酷似麻风,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具体的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斑块的颜色?溃烂的程度?还是那股萦绕不散的气味中,夹杂的一丝极其隐晦的异样?
他接连查看了好几个重症患者,情况大同小异,绝望的氛围几乎要将他吞噬。杰克在门外已经忍不住开始干呕,婉清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就在林怀远心情沉重到极点,几乎要认同这就是一个无解死局时,吴老道引着他来到了村子边缘一个相对独立的窝棚前。
“这里面是……老刘头,来得最久,也最……怪。”吴老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棚屋里更加阴暗,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比起其他病人,他身体表面的毁损似乎没那么严重,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更加阴沉、死寂的气息。
林怀远靠近,借着门口透进的微光,终于看清了这老刘头的脸。他的脸上也有斑块,但颜色并非纯粹的暗红,反而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之色!而且,他的手指并未像典型麻风病人那样一节节脱落,而是变得异常僵硬、扭曲,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紫色。
更让林怀远心头狂震的是,老刘头裸露的小腿上,皮肤异常粗糙,隐隐能看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龟裂纹路,裂纹深处,似乎也透着那股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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