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洲的雨季,来得迅猛而暴烈。倾盆大雨如同天河倒泻,冲刷着被焚毁的营地废墟,也将藏身于密林深处的周船长一行人,逼入了更为窘迫的境地。他们利用巨大的芭蕉叶和藤蔓,在几棵相邻的大树间勉强搭起了几个遮风避雨的简陋窝棚,潮湿、蚊虫和随时可能出现的毒蛇,成了他们新的噩梦。
「周老大,这样下去不行。」沈文渊裹着湿透的衣衫,身体因疟疾的寒战而微微发抖,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们必须找到更稳定的栖身之所,还有……药物。小五和石头的高烧一直不退,再拖下去恐怕……」
周船长看着躺在树叶铺上、脸色潮红、意识模糊的两个年轻队员,心如刀绞。他们带来的草药早已用完,巫医的草药虽能解毒,但对这反复发作的寒热病似乎效果有限。
「我知道。」周船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目光投向雨幕深处那更加幽暗的丛林,「但我们不能贸然闯入古曼长老的禁地,那是取死之道。」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阿才突然低声道:「有人来了!是古曼部落的人!」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握紧了身边的武器。只见雨幕中,那个曾经救治过中毒护卫的巫医,带着两名手持长矛的战士,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他们的临时营地走来。巫医手中,还提着一个用大片树叶包裹的物件。
周船长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让阿才上前交涉。
巫医走到近前,目光扫过窝棚里病倒的队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将手中的树叶包裹递给阿才,然后用生硬的土语夹杂着手势说道:「林灵……赐药……退热……交换。」
阿才连忙打开包裹,里面是几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带着奇异气味的树根和草叶。巫医指了指病倒的小五和石头,又指了指那些草药,示意使用方法。
「交换?他们想要什么?」周船长心中疑惑,让阿才询问。
巫医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周船长腰间挂着的、那面唯一幸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小玻璃镜,又指了指荷兰人舰队离去的方向,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眼神中带着询问和一丝……期待?
周船长瞬间明白了!古曼部落想要玻璃镜,而他们更在意的,是那些乘着大船、烧毁河湾的“白皮魔鬼”的消息!这些与世隔绝的部落,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他们同样感受到了荷兰殖民者带来的威胁!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与强大土着部落建立更紧密联系的机会!
周船长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解下那面珍贵的小镜,郑重地交给巫医,同时让阿才尽力描述荷兰战舰的可怕(火炮、人数),以及他们与荷兰人并非一伙,同样是被攻击、被迫害的一方。
巫医接过镜子,再次被那清晰的影像所震撼,他仔细听着阿才的叙述,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他点了点头,将草药的使用方法详细告知,然后带着战士和镜子,转身消失在雨林中。
「快!给小五和石头用药!」周船长立刻下令。
也许是巫医的草药确实神奇,也许是心理作用,服下药后不久,两名病员的状况似乎真的稳定了一些。
这次接触,像一个微妙的信号。接下来的几天,古曼部落的战士不再仅仅是在远处监视,偶尔会“路过”他们的营地,留下一些猎到的野味或者水果,然后指指荷兰人来的方向,用简单的词汇询问更多关于“白皮魔鬼”的事情。周船长让阿才抓住一切机会,一方面表达感激,另一方面则不断强调荷兰人的残暴和威胁,隐隐将双方置于“共同潜在敌人”的位置上。
一种基于共同威胁和有限物资交换的、脆弱的共生关系,开始在雨林中悄然萌芽。周船长知道,他们暂时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找到更安全的长期据点,并设法与玉檀姑姑重新取得联系。
……
紫禁城内,关于荷兰舰队“清剿”婆罗洲“匪巢”的消息,自然不可能传到康熙耳中。但玉檀通过自己的情报网络,尤其是潜伏在巴达维亚的眼线,还是大致还原了事情的经过——荷兰舰队袭击了河湾,焚毁了营地,先遣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确切消息传来时,玉檀握着密信的手,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那几十个鲜活的生命,那些怀着希望远渡重洋的兄弟……
「姑姑……」挽秋看着玉檀瞬间苍白的脸色,担忧地唤道。
「我没事。」玉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刺痛和怒火,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九爷……这笔血债,我记下了。」
她很清楚,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九爷既然动了杀心,并且尝到了“借刀杀人”的甜头,就绝不会就此罢手。必须在他发动下一次攻击之前,给予其足够沉重的打击,让他投鼠忌器,至少暂时无力他顾。
如何反击?直接弹劾九爷勾结荷兰人?空口无凭,反而会打草惊蛇。必须找到一件能真正触动康熙逆鳞,且能与九爷紧密关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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