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新茗记的每一个角落。
废弃的焙茶房内,一盏昏黄的油灯被安置在焙炉的灶台上,将谢云亭和赵阿炳的身影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两尊沉默的鬼影。
赵阿炳的声音已经彻底嘶哑,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跪在那座“哑账本”前,逐一指点着那些承载了罪恶的砖石、划痕和草芥。
每一处标记,都对应着一笔血淋淋的交易,一个被玷污的茶名。
谢云亭静静地听着,面沉如水。
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脑海中的鉴定系统前所未有地活跃。
「开始信息整合……」
「目标:程鹤年犯罪证据链……」
「解码‘哑账本’:民国二十五年七月,伪劣祁红二百三十斤,经手人:程鹤年,流向:汉口‘德昌’洋行……」
「民国二十五年九月,掺杂陈茶、茶梗之‘次品’四百一十斤,经手人:程鹤行,流向:上海‘英美烟草公司’后勤部……」
「民国二十六年一月,……」
一笔笔罪证,在谢云亭的脑中被系统自动整理、归档,形成了一张触目惊心的罪恶网络。
这张网,不仅网住了程鹤年,更牵扯出了数个与他同流合污的商号和洋行。
“证据链已构建百分之九十,”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清晰,“缺少关键性实物凭证,用以直接关联程鹤年与洋行的私下协议。”
谢云亭心中了然。
这本“哑账本”再精妙,也只是赵阿炳的一面之词。
在法律上,若无实物佐证,程鹤年大可以抵赖,甚至反咬一口。
他需要一个……无法辩驳的铁证。
就在此时,后院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争吵声打破。
“头儿,这么晚了把人叫起来,说是清点灶房的柴火,是不是太……”
“闭嘴!老板的话你都敢质疑?程老板说了,后院那几个灶台底下积了太多年的灶灰,又脏又占地方,让我们连夜清出去,倒进河里!尤其是那个烧水的大灶,底下掏干净了!”
“是,是……”
声音的主人是程鹤年的两个心腹打手,也是新茗记里人尽皆知的恶犬。
谢云亭和赵阿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觉。
赵阿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颤声道:“少爷,不对劲!那几个灶台的灶灰,几年都不清一次,怎么会突然……程鹤年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恐惧,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赵阿炳的心头。
程鹤年的狠辣,他是最清楚的。
“别慌。”谢云亭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越是心虚,就越说明我们找对了地方。他要销毁的,正是我们要找的。”
他吹熄油灯,整个焙茶房陷入彻底的黑暗。
两人屏住呼吸,像两只蛰伏的猎豹,等待着时机。
院子里,两个打手骂骂咧咧地来到烧水的大灶前。
这个灶台终年不熄,为整个茶行的伙计提供热水,灶膛巨大,底下的灰坑也深。
“真他娘的晦气,大半夜掏炉灰!”一个打手抱怨着,拿起铁锹就开始往外铲。
黑色的、夹杂着未燃尽炭块的灶灰被一铲铲地堆在旁边的箩筐里。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谁?!”打手警惕地喝道。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是阿篾。
他手里还拿着半个冷掉的窝头,显然是饿了,想来灶房找点吃的,却撞上了这一幕。
“是……是我,两位大哥,”阿篾吓得快哭了,“我……我饿……”
“滚一边去!小杂种,敢偷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一个打手厉声呵斥,抬脚就要踹过去。
另一个心思更缜密的打手拦住了他,阴恻恻地笑道:“等等。老板交代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这小子……不如让他‘搭把手’?”
话音未落,他一把揪住阿篾的衣领,将他瘦小的身子提了起来,狞笑道:“小子,去,把那最里面的灰都给老子扒出来,不然今天就把你扔进这灶膛里当柴烧!”
阿篾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能连滚带爬地钻进半人高的灶膛底下,用小手拼命地往外刨着又热又呛的灰。
躲在暗处的谢云亭,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程鹤年,不仅要销毁证据,还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和恐吓最底层的伙计,杀鸡儆猴!
赵阿炳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虎子被救活的感激和对程鹤年的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压垮了他心中最后一丝胆怯。
他猛地就要冲出去。
谢云亭一把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等等。”
灶膛里,阿篾的小手被粗糙的炭块划破了,他却不敢停。
忽然,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他下意识地一抓,将其和灶灰一起捧了出来。
“大哥,里面……里面好像有个东西……”他怯生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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