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乍破,江雾如纱。
阿篾早已依令行事,三艘挂着“信”字号旗的驳船如离弦之箭,驶出屯溪港。
船身吃水极浅,高扬的满帆在北线湍急的水道上显得格外招摇,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般,一路向下游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老艄九却并未随船,他依着谢云亭的吩咐,慢悠悠地踱到岸边的渡口茶棚,拣了个临江的座头,要了一壶最粗的茶,两碟茴香豆。
他像是宿醉未醒,眼神迷离,身子摇晃,没喝几口,便趴在桌上“醉”了过去。
茶棚里人来人往,谁也没在意这个邋遢的老船工。
直到他含混不清的梦话断断续续地飘出来:“快……快走……军茶……簰洲湾……过……酉时前……龙口矶……”
话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
邻桌一个埋头喝茶的汉子动作一顿,邻座一个补渔网的渔夫手指一僵。
片刻后,一个挑着粪桶、满身臭气的农夫从茶棚后绕过,他低着头,脚步却比来时快了数倍,匆匆消失在通往镇外的小径上。
茶棚角落里,一个看似打盹的伙计,缓缓睁开了眼,
老艄九趴在桌上,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他知道,这饵,三江会已经吞下去了。
而在百里之外的南线,景象却截然不同。
这里是长江水道的盲肠,芦苇荡深不见底,浅滩与暗礁密布,大船根本无法通行。
谢云亭亲率的主力船队,十数艘经过改装的平底沙船,正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悄然潜行。
船行无声,只闻芦苇摇曳之飒飒。
船员们不用船桨,而是以长篙撑着河底淤泥,缓缓向前。
在谢云亭的脑海中,一幅淡蓝色的三维水道图早已清晰呈现。
这正是系统根据水流、风速乃至河床泥沙沉积数据,为他规划出的最佳隐蔽航线。
图上,七个被标注为深绿色的“藏舟湾”依次排列,那是可以完美隐蔽整支船队的天然港湾。
“铃……铃铃……”
前方芦苇丛中,传来一阵清脆而微弱的铜铃声,时断时续,仿佛是风拂过某处挂饰。
这是金花婶的信号。
她带着几个精干的船娘,伪装成采莲女,划着小筏先行探路。
她们在安全水域的岸边插下涂了桐油的浮标,浮标上系着小巧的铜铃,既像采莲人做的标记,又能在风中传递“安全”的讯息。
谢云亭手一挥,整个船队如一条巨大的水蛇,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心一片开阔水域,随即又迅速没入下一个芦苇荡的阴影之中,宛如游龙贴水,未留半点痕迹。
傍晚,簰洲湾,暮色四合。
果然,炮声隆隆,撕裂了江面的宁静。
火光冲天,将半边天都映成了血红色。
三江会这次是倾巢而出,在龙口矶这处最险要的隘口设下天罗地网,数十艘快船如狼群般扑向那三艘挂着“信”字旗的驳船。
激战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当三江会的龙头杜沧海狞笑着登上被截获的驳船时,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船上空空如也,除了几箱用来压舱的劣质砖茶,连一粒米都没有!
“空城计!”杜沧海的咆哮声在江面上回荡,他一脚踹翻一个舵手,双目赤红,“老艄九那个老狗!把他给我抓回来!我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半个时辰后,老艄九在屯溪的藏身处被破门而入,他“惊慌失措”地被绑到了三江会位于盐栈的地窖里。
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霉味。
杜沧海亲自执着一根浸了水的牛皮鞭,冷冷地盯着被吊在木梁上的老艄九:“老东西,耍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在哪?说!谢云亭的船队到底走的哪条路?”
老艄九遍体鳞伤,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满是嘲讽:“杜沧海,你抓我儿子有用吗?他早就不在那个地窖里了。你以为谢老板为什么放我回来?他连我儿子长了冻疮的指甲都量过了,算准了你们会用他来要挟我……你觉得,他会留下这么个活口,让你有机会翻盘吗?”
杜沧海闻言,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
谢云亭心计之深,他是领教过的。
一个能把内奸反过来用作棋子的人,怎么可能留下孩子这个致命的破绽?
他瞬间惊觉中计,自己不仅扑了个空,损兵折将,更重要的是,把真正的目标给跟丢了!
“撤!快撤!去南线搜!”他暴怒地嘶吼,但心中已是一片冰凉。
他知道,已经迟了。
深夜,北线一处废弃的码头。
大石奉了谢云亭的密令,独自潜回此地接应老艄九。
他猫着腰,如狸猫般在断壁残垣间穿行。
突然,他脚步一顿,目光锁定在码头角落的一堆乱石上。
三块巴掌大的青石,被叠成一个标准的三角形。
大石心头一震,这是云记内部最高等级的“危讯标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