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着那半个字,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回头对阿篾低声道:“去,多取几处灰烬样本,用油纸包好,悄悄送到江边教会医院,请沈嬷嬷帮忙,看看里面有没有煤油的残迹。”
布置完这一切,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命人就在废墟中央,支起一口逃难时用的行军大铁锅,将那些被水浸泡过、但尚未完全烧毁的茶叶捞出来,当着所有惶惶不安的茶农的面,生火,熬煮。
很快,一股混杂着烟火气的茶香,顽强地从锅中蒸腾而出。
谢云亭亲手舀起一碗,茶汤在阳光下依然呈现出金红透亮的色泽。
他举起碗,望向周围那些面带悲戚与迷茫的茶农,声音穿透了废墟的死寂:
“房子烧了,可以再盖!机器毁了,可以再造!但只要我们这双手还在,这黄山的水土还在,茶魂就灭不了!人在火里,也能焙出最顶级的香来!”
话音未落,他仰头将那碗苦涩中带着不屈茶香的汤汁一饮而尽。
茶农们静默了片刻,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茶师颤巍巍地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碗,也舀了一碗,沙哑着嗓子喊道:“对!人在,茶就在!”说完,同样一饮而尽。
一个,两个,三个……渐渐地,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他们喝着这碗劫后余生的茶,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第三日清晨,一个拄着文明杖的佝偻身影,悄然出现在通往山场的道口。
冯师爷远远地望着那片废墟,目光复杂。
他看见谢云亭脱下了长衫,与茶农们一道抬着熏黑的梁木;他看见那个曾被他鄙夷为“妖女”的苏晚晴,正跪在地上,用干净的布条为一位烫伤了脚的老妪细心包扎;他还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没有了课本,就用木炭条在捡来的木板上,一笔一划地练习着苏晚晴教他们的字。
一阵山风吹过,一片烧焦的纸笺打着旋儿,扑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下意识地捏住,纸上是一行娟秀的字迹,虽已残缺,却依稀能辨认出是《辨伪学初阶》里的一句话:“……光可伪造,痛却是真的。”
冯师爷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仿佛被这句话狠狠抽了一鞭。
他闭上眼,站了许久许久,久到晨露打湿了他的眉毛。
最终,他缓缓转过身,从怀中摸出一枚色泽古朴的铜牌,那是徽州几个大姓宗族内部议事的信物。
他弯下腰,将这枚能调动宗族力量的铜牌,轻轻地放在了路边的石头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深夜,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油灯如豆。
谢云亭翻看着苏晚晴刚刚整理好的灾后登记册,上面不仅有人员伤情、物资缺口,更有每一户茶农家庭的困难状况,甚至连谁家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忽然,他意识里的系统界面上,一串玉青色的数据悄然浮现。
【提示:群体情绪倾向识别范围扩展。
当前区域共鸣值稳定维持在78%以上,已形成“精神共同体”雏形。】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星夜下的茶山。
远处,废墟周围亮起点点灯火,那是茶农们自发组织的守夜巡逻队。
敌人以为,一把火就能烧掉云记的根。
他们却不知道,这把火,反将云记的火种,深深地烙进了这片土地上千万双手中,烙进了千万颗心里。
真正的战争,已经从账本和货船,彻底转向了人心。
谢云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知道,对手的下一招很快就会到来。
物理上的摧毁失败了,他们必然会回到最熟悉的战场——价格。
果然,没过几天,阿篾神色凝重地递来一份刚从上海发来的加急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短,却字字惊心。
茶市重开在即,茶业公会抢先发布了新一季的出口指导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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