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州祖庙的肃穆与厚重,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底,随着船队溯江西行,那份沉淀的力量并未消散,反而在日益浑浊的江水和愈发粗粝的风沙中,酝酿成一股更沉凝的锋芒。林自强的右臂依旧悬在胸前,每一次船身的颠簸都牵扯着碎裂的骨缝,带来钻心的刺痛,但他脸上的苍白褪去了几分,眉宇间那股沉静内敛的锐气,却如同淬火后的精钢,愈加逼人。
楚风依旧昏迷,被安置在楼船最深处,柳文渊几乎耗尽了随身携带的珍贵药材,才勉强吊住他一线生机。那胸前碗口大的创口边缘,诡异的焦黑与冰霜凝结始终无法祛除,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石猛暴躁地在甲板上踱步,战锤拖在身后,在船板上划出深深的痕迹,钢骨境小成的煞气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周身燃烧,任何一点靠近楚风船舱的异动都可能引来他择人而噬的怒视。整支海陆川军,沉默地行进在愈发湍急的西江之上,如同一群负伤的狼群,舔舐着伤口,压抑着复仇的火焰。
江水,由浊黄渐渐转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空气中那股干燥的尘土气,被另一种更浓烈的、混合着硝烟、血腥和某种野兽腥臊的刺鼻气味所取代。风不再是单纯的粗粝,而是带着呜咽的哨音,仿佛裹挟着远方战场亡魂的哀嚎。
两岸的景象也彻底变了。曾经的山清水秀被荒芜的土丘和嶙峋的怪石取代。大片大片的田地荒芜,村落十室九空,只剩下断壁残垣,被烟火熏得漆黑。偶尔能看到三三两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如同行尸走肉般沿着江岸踉跄而行,空洞的眼神麻木地望着江中庞大的船队,没有丝毫波澜。他们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家园,前方,是渺茫未知的生死。
“侯爷,前面就是浔州了。”柳文渊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指着前方江面。他的脸色比纸还白,眼窝深陷,连日救治楚风和不眠不休的推演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林自强走到船头,目光投向远方。
西江在此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裂!浩荡的江流一分为二,形成巨大的“人”字形岔口!
一条主流,水势依旧汹涌,但颜色更深,近乎暗红,奔涌着向北而去!那方向,遥遥指向天际线处一片更加昏黄、仿佛有烟尘笼罩的区域——象州柳州!巨象军屠人雄镇守的、直面大楚兵锋与妖族肆虐的最前线!
另一条支流,水量稍逊,水流却更为湍急浑浊,挟裹着大量的泥沙碎石,咆哮着向西奔流!西岸,地势陡然拔高,险峻的山岭如同天然的屏障。那里,是建武军节度使的防区!扼守西线,屏障国都侧翼,同时也要应对从西南方向渗透袭扰的妖族部落!
浔州城,就扼守在这三江口交汇的咽喉要地!城池依山而建,远不如封州雄浑古老,却透着一股铁血与硝烟浸透的肃杀!城墙高大厚重,布满了修补的痕迹和乌黑的血渍。城墙上刀枪如林,甲士林立,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沉闷的拍打声。无数巨大的弩车、投石机狰狞地探出垛口,冰冷的金属锋芒在昏黄的日光下闪烁着寒光。更令人心悸的是,城池上空,似乎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血腥、煞气和淡淡妖气的沉重“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真正的战争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如同实质!
“三江口……”林自强低声念道,目光在奔腾北去的象州江道和咆哮西去的建武军江道之间逡巡。这不仅是地理的分界,更是战略的十字路口。
船队速度放缓。前方江面上,出现了数艘悬挂建武军旗帜的巡逻快船。快船上的军卒个个精悍,眼神锐利如鹰,隔着老远便打出旗语,要求船队表明身份、接受盘查。
“打出镇海侯旗号!海陆川军奉旨增援象州!”负责联络的军官立刻回应。
快船上显然早已得到消息,确认无误后,并未过分刁难,但依旧有两艘快船如同跗骨之蛆般,不远不近地吊在船队侧翼,显然负有监视之责。这种毫不掩饰的戒备,更增添了临近战区的紧张氛围。
船队缓缓驶近浔州码头。码头同样戒备森严,气氛凝重。岸上,一队盔甲鲜明的建武军士卒肃立,为首一名将领,约莫四十许岁,面容刚毅,眼神沉稳,气息沉凝厚重,赫然是钢骨境巅峰修为!比石猛还要强上一线!他身披玄甲,按刀而立,目光如电,扫视着缓缓靠岸的船队,尤其在看到船队中明显的战斗损毁痕迹和甲板上肃立的、带着明显伤疲之色的海陆川军将士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末将建武军都指挥使周通,奉节度使大人令,在此迎候镇海侯!”那将领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抱拳行礼,目光落在船头吊着伤臂的林自强身上,审视的意味毫不掩饰。
“周将军辛苦。”林自强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带着侯爵的威仪,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本侯奉旨增援象州巨象军,途径浔州,补给休整半日,即刻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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