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烦躁间,秉笔太监又捧着一叠新的奏疏悄声入内,轻轻置于案头。朱由检只得暂将寻人之事搁置,打起精神批阅今日的公文。没翻几本,一份字迹沉稳、格式工整的奏疏吸引了他的目光——落款竟是当朝首辅韩爌。
“哦?”朱由检精神微微一振。这位素来以稳重着称、甚至有些过于谨慎的老首辅,近日来竟似被“考成法”的风声触动,开始一反常态地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干活了?
他细细览阅,奏本大意:推行“考成法”,非刚正不阿、廉名素着之臣不足以担此重任,震慑百官。
随后,韩爌笔锋一转,郑重举荐一人——曹于汴,字周先,浙江湖州府乌程县晟舍镇人。奏疏中历数曹于汴秉性刚直、清操自守、熟知宪纲等诸多优点,言之凿凿,认为其是主持考成法的不二人选。
“嗯……”朱由检沉吟着。这位曹于汴,在他的记忆里并无太多印象,看来并非当下朝堂上的活跃人物,估摸着是“白身”致仕的状态。为稳妥起见,他命人传召首辅韩爌入宫,要亲自询问此人的详情。
韩爌应召而来,听闻皇帝垂询曹于汴,便知无不言,将其人的出身、履历、风评、政绩一一道来,言语间颇为推许。当说到曹于汴致仕的原因时,韩爌略作停顿,方才奏道:“回陛下,曹于汴乃因崇祯元年时,遭逆阉魏忠贤余孽弹劾攻讦,不得已而乞骸骨归乡。”
得,原来是这么回事!朱由检一听就明白了——崇祯元年,那会儿占据这副躯壳的,还是原装的朱由检,他自己这个现代灵魂还没穿越过来呢!这笔旧账,严格算起来,还真不能怪到现在他的头上。
他当即大手一挥,下旨起复曹于汴,委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重任,寄望以其刚直之风主持“考成法”,肃清吏治。
至于原任的闵洪学,则毫不客气地被赶出了京师,明升暗降,发配至西南边陲,委了个“总理四川、云南、贵州三省巡抚事务”的虚衔,远远打发出了权力中心。
这位闵洪学后来在任上,还与崇祯皇帝颇为倚重的爱将、石柱女帅秦良玉之子马祥麟爆发了一场极其激烈的冲突,险些被怒不可遏的朱由检下旨问斩。当然,这已是后话。
然而,此刻的朱由检并未察觉,他基于“清廉”、“干才”标准所提拔任用的这批官员,如曹于汴、韩爌、成基命等,其中一大部分皆有一个共同的、且极其鲜明的标签——“东林党人”。
在他力图扭转朝局、匡扶社稷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整个朝堂之上的关键职位——从内阁到六部,再到都察院——已逐渐被东林党人或其同情者所占据。
这个在当下看似助力他推行新政、整饬纲纪的“清流”集团,实则是一个庞大且盘根错节的政治派系。
眼前或可同心协力,共渡时艰,然其固有的门户之见、党同伐异的习气以及某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在未来的岁月里,必将成为掣肘皇权、引发无尽党争的巨大隐患。这一无意中埋下的根苗,最终令其深陷泥潭,悔之晚矣。
当然,此时的朱由检根本无暇顾及、也完全分不清朝堂之上谁是所谓的“东林党”,谁又不是。在他的观念里,这套后世才清晰界定的党派标签毫无意义。
他评判官员的标准简单而务实:你需要能为我做事,能实实在在地解决问题、推行政策。只要你肯干、能干,你便是能吏干臣,至于你私下属于什么“党”、什么“派”,他毫不关心。
旨意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了曹于汴老家的陋巷之中。
这位年过七旬的老臣,接到起复诏书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激动得捶胸顿足,老泪纵横,朝着北京城的方向连连叩首,几乎泣不成声。
在他心中,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官职起复,而是意味着沉冤得雪,意味着毕生所坚持的“公理”与“正道”终于得到了君王的认可!他这是遇到能够识人、敢于任事的明君了!
尽管已是古稀之年,但那股埋藏心底多年的拳拳报国之心和施展抱负的渴望,瞬间被这道圣旨彻底点燃。年龄从来不是忠臣报效的阻碍。
曹于汴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在接到旨意的当日,便草草收拾行装,告别家人,连夜登程,风尘仆仆地赶往京城,毅然奔赴那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新任岗位,决心以风烛残年之躯,为赏识他的皇帝、为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再燃尽最后一点光和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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