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时常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无力,仿佛整个庞大帝国的千斤重担都压在他一人肩上。何处遭了灾,需要他殚精竭虑筹措钱粮;何处发了大水,需要他调兵遣将安排赈济;
甚至朝堂之上,哪位重臣闹了情绪,哪位勋贵觉得委屈,他也得耗费心神去安抚平衡,提供所谓的“情绪价值”。
这边刚雷厉风行地安排完孙传庭试种土豆、徐光启研制农具的要务,还没等喘口气,那边宫中的规矩又来了——太后处又该定时请安了。
倒并非太后特意下了什么懿旨为难,而是这紫禁城内最基本的孝道伦常与日常礼仪,是他作为皇帝必须履行的职责,无可推脱。
“真是忙…忙得脚不沾地…”朱由检在内心里哀叹,这种连轴转的忙碌,甚至剥夺了他作为皇帝的另一项“重要职责”——为皇家开枝散叶,也就是俗称的“造人”。
事实上,自他穿越而来这大半年间,因国事焦头烂额,去周皇后宫中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中似乎仅有那么一回。
至于后宫其他的妃嫔,记忆更是模糊得很,他只依稀记得自己仿佛还有一位贵妃、一位嫔妃,具体封号为何、相貌怎样,竟在繁杂的政务中被冲淡得几乎想不起来了。
说起这位懿安皇后张嫣,朱由检心里总不免有些发虚和尴尬。先前他雷厉风行地处置驸马都尉万炜,将其问斩,而这万炜,恰是懿安皇后颇为倚重的自己人。这份人情与脸面,可谓被他这个当弟弟的皇帝毫不留情地一刀斩断了。
如今每次去请安,对朱由检而言都堪称一种煎熬。面对这位虽无实权却德高望重的皇嫂,他难免揣测对方心中是否会因万炜之事存有芥蒂。
但好在,咱们这位崇祯皇帝别的不说,打哈哈、糊弄过去的本事倒是修炼出了一些。每次请安,无非是皇嫂若提及或暗示,他便面上恭敬地应着,左耳进右耳出,嘴里说着“皇嫂教训的是”、“是朕考虑不周”,实则心思早已飞到了各地的灾情、军报之上。
他心下也自我宽慰:地,朕确实是收了;人,朕也确实杀了。这事儿做得是铁板钉钉,无可转圜。让皇嫂她老人家唠叨几句,出出心中闷气,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在这深宫之中,她所能做的,大约也只剩下这无奈的念叨了。
见完太后,朱由检只觉得身心俱疲,那堆积如山的奏疏今日实在无力面对。他脚步一拐,下意识地走向了周皇后所居的坤宁宫。
听得小太监通报,周皇后刚迎至殿门,便见皇帝一脸倦容地走了进来,甚至不及多说几句话,只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竟径直走到她的榻边,身子一歪,便和衣倒了下去。
脑袋刚一沾上那柔软的枕头,嗅着被褥间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淡香,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瞬间便沉沉睡去。他原本或许还想强打精神说两句体贴的俏皮话,此刻也全然被极度的疲惫淹没。
一旁侍奉的太监宫女见状,面面相觑,欲上前轻声唤醒皇帝,更衣安寝。周皇后却立刻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噤声退下。她轻步走近榻边,望着丈夫沉睡中仍微蹙着眉头、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倦容,心中满是心疼与怜爱。
这些日子,他天天为国事操劳,废寝忘食,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了下去。那身朝服龙袍,里外上下不知缝了多少次补丁,他却始终坚持穿着,不肯耗费银钱添置新衣。
反观自己宫中用度,他却从未允许削减半分,甚至当她主动提出要缩减开销时,还被他用那般“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决:“你嫁与朕,是来做皇后、享尊荣的,岂能反而委屈了你?”
想到此处,周皇后心中更是酸涩与温暖交织。她只是轻轻拉过锦被,为他仔细掖好被角,柔声对左右吩咐道:“陛下这些日子是真累坏了。都退下吧,动静轻些,让他好好歇一歇。”
朱由检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沉酣,足足两个时辰的深眠将他连日积压的疲惫扫去了大半。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坦。睁开眼,便见周皇后正坐在一旁,唇角含着一抹温柔的浅笑,静静地望着他。
被她这样瞧着,朱由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仿佛一个偷懒被抓住的孩子。他讪讪地坐起身,揉了揉脸,道:“倒是扰了你的清静了……既然醒了,便一起用个晚膳吧?”
周皇后微笑着颔首,即刻吩咐宫人传膳。
菜肴很快便摆满了桌案。皇后宫中的膳食,果然比他自己平日所用的要精致丰盛许多。朱由检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品,先是习惯性地客气推让了一下:“不必如此破费的……”
然而,那诱人的香气不断钻入鼻中,勾起了他压抑已久的食欲。矜持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抵挡住诱惑,加之确实腹中饥饿,便也不再端着皇帝的架子,拿起筷子,由最初的细嚼慢咽很快变成了狼吞虎咽,吃得十分香甜酣畅。
周皇后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满是温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自然深知丈夫平日里对自己极为苛刻,饮食简单近乎清苦。今日这一桌他爱吃的菜,本就是她揣摩着他的口味,特意吩咐御膳房精心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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