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红娘子心惊的是,她明显感觉到活动区域正在发生变化。以往那些能为他们提供零星粮食、隐瞒行踪的村落,如今在官府的组织下恢复了秩序,领到了救命的粮食和种子,对她们这些“绿林好汉”的态度也从暗中同情变成了敬而远之,甚至隐隐带着排斥。
“嫂子,西边王家庄的人……把咱们派去借粮的人给轰出来了,还说…让咱们别再去了,他们现在归朝廷管了。”一名头目垂头丧气地回来禀报。
红娘子坐在临时营地的石头上,听着麾下各路头目汇报着各处据点传来的坏消息,脸色越来越沉。她猛地一拍桌子:“这孙传庭,好毒辣的计策!他不跟俺们真刀真枪地干,反倒用米粮和锄头来挖俺们的根!”
李岩在一旁,神色同样无比凝重:“娘子所言极是。孙传庭此法,乃王道之师,攻心为上。他并非在剿匪,而是在收心。百姓所求,不过温饱安宁,如今朝廷给了,他们自然归心。我等昔日‘劫富济贫’、‘对抗官府’的主张,在此地已渐渐失去号召之力。长此以往,我等便是无根之萍,不需官军来剿,自行便会溃散。”
营帐内陷入一片沉默,以往那种快意恩仇的江湖气息被一种沉重的危机感所取代。他们都明白,这一次遇到的对手,远比只会挥舞刀枪的武将可怕得多。
红娘子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帐内跟随她出生入死的弟兄,最终定格在李岩脸上:“此地看来是待不下去了!孙传庭这是要把咱们困死、饿死在这豫东之地!咱们必须走!”
“走?”李岩眉头紧锁,“往何处去?西面是孙传庭的大营和开封坚城,北面、南面皆有官兵重兵布防,东面……”
“东面是漕运重地,官兵更多!”红娘子接口道,“为今之计,只有冒险向西或向北突围,跳出孙传庭布下的这张大网,去寻闯王高迎祥的大股队伍汇合!只有合兵一处,才有一线生机!”
孙传庭接到的,是陛下亲笔强调、印玺鲜明的特旨——“务必将贼首红娘子及其夫李岩,一并生擒,解送京师。”
因此,当他通过夜不收的回报,察觉到红娘子部有试图跳出包围圈、向西或向北流窜的迹象时,他的眼神瞬变得锐利起来。
“想走?”孙传庭站在军事舆图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本督耗费如此钱粮,布下这天罗地网,若是让你就这么走了,我孙传庭有何颜面向陛下复旨?”
虽然他心里清楚,即便红娘子真的脱逃,远在京师的陛下也多半不会因此怪罪他这位前线统帅。但这一次,他不想让那位对他寄予厚望、甚至显得有些“任性”的年轻天子失望。
哪怕就这一次,他也要将陛下亲自点名要的人,完好无损地送到御前。
一种近乎偏执的责任感驱动着他。他立刻召集诸将,下达了一系列更严密、更具针对性的指令:“传令各部,严守所有通往西、北方向的大小通道,水陆隘口,增派游骑,昼夜巡视,绝不可使其漏网!”
“多派精干夜不收,潜入其可能活动的区域,务必精准掌握其主力动向!”
“告知各州县新委任的官员,发动已然归心的乡勇保甲,严密盘查生面孔,断其粮草和信息来源!”
“一旦发现其主力踪迹,不必急于接战,立刻燃烟示警,各路兵马依预设方案层层合围,务求困之、疲之,迫其屈服,最终实现皇上‘生擒’之旨!”
一道道命令发出,原本就如铜墙铁壁般的包围圈骤然进一步收紧,仿佛一只无形巨手,正精准地捏向红娘子这支试图挣扎的孤军。
孙传庭凝望着地图上那片代表红娘子活动区域的标记,目光坚定。陛下想要的人,他就一定要捉到。
红娘子与李岩决意突围。然而,几次试探性的冲击均告失败。官军仿佛早已预判到他们的动向,总是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位置出现,以优势兵力和严整的阵型进行阻击,不追求歼敌,只意在压缩和驱赶。红娘子麾下虽骁勇,但在这种步步为营的挤压下,活动空间被不断蚕食,人马疲敝,士气也开始滑落。
“孙传庭这是要把咱们当牲口一样圈起来!”红娘子咬牙切齿,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以往与官军交战,对方多是莽撞追剿,她总能找到缝隙穿插迂回。
最终,在一个黎明前,红娘子亲率最精锐的老营人马,选择了一处看似防守相对薄弱的山谷隘口,发动了决死突围。战斗瞬间爆发,异常惨烈。红娘子一马当先,双刀舞动,试图杀开一条血路。
起初,官军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线出现了松动。但就在红娘子以为即将突破成功之际,山谷两侧突然火把大作,无数箭矢如同疾雨般落下,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孙传庭预先埋伏的精锐步兵从两侧山脊猛冲而下,彻底封死了谷口。
“中计了!”李岩在乱军中疾呼,声音淹没在喊杀声里。
红娘子左冲右突,身边熟悉的弟兄不断倒下。她虽勇猛,但个人的武艺在严整的军阵和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激战中,她的坐骑被长枪刺倒,她本人也跌落马下,尚未起身,便被数把雪亮的钢刀架住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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