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收之道,未必只能仰赖那些在土里刨食的农户。看着户部呈上的最新奏报,朱由检不禁精神一振——短短一年间,仅凭发放出海勘合文书,便收缴了近三十万两白银;而从日益活跃的内外海商处所征得的税款,更高达二十万两。
这两笔进项,堪称“意外之喜”,全然不在岁入旧例之中。它们的存在意味着:原本令人头疼的六十八万两财政亏空,到明年极有可能被彻底抹平。甚至,国库之中或将首见结余。
但朱由检苦思冥想推出的粮食进口免税政策,最终却收效甚微,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已经免去了税赋,为何仍旧无人愿意大量贩运粮食来华?
这位穿越而来的皇帝自然不会明白,问题的根源远非一纸免税令所能解决。粮食运输本就艰险异常,远涉重洋途中,潮湿、霉变、虫蛀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船舱中的谷物。更现实的是运力困境:一艘能装千斤粮食的货船,若改运玛瑙、珊瑚、琥珀、水晶、精美呢绒、自鸣钟表或玻璃器皿,其利润何止十倍?
贩粮不仅风险极高,收益却极其微薄,一旦遇到市场价格波动,甚至可能血本无归。更何况此时欧陆正深陷“三十年战争”的泥潭,各国全民皆兵、互相征伐,田地荒芜,产粮锐减,许多国家自己尚且食不果腹,又哪有余粮可卖?
眼见粮食进口之策难以推行,朱由检只得转而向内寻求良方。他再度颁下诏书,通告全国,恳请天下有识之士能进献一些亩产高、耐旱耐寒的粮种作物,以期从根本缓解饥馑。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一个沉重的事实——徐光启老先生明显已渐衰弱。这位七旬老臣如今时常精神不济,动不动便伏案昏睡,稍一动弹便气喘吁吁。看着他苍老的容颜,朱由检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与不忍,当即挥笔下旨:着礼部右侍郎、工部尚书徐光启致仕荣休,加封太子少保,并特赐京城宅第一座,银万两,恩准其子女入京相伴,颐养天年。
随即,他连续颁发两道新的任命:升李天经为礼部右侍郎,擢孙元化为工部尚书,以接替徐光启留下的重任。
旨意下达后,朱由检特意在暖阁召见了徐光启。他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老人枯瘦的手,声音低沉而恳切:
“老先生于国于民,恩重如山。若非当年您力荐番薯,广为推广,这天下不知要多饿死多少百姓,又不知有多少人会被逼从贼、沦落寇途……您之功绩,天下人皆应感念。”
言毕,朱由检松开手,后退一步,竟朝着徐光启深深一揖。
徐光启颤巍巍地欲起身还礼,却被皇帝轻轻按住。老人眼眶湿润,嘴唇微动,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与一抹释然的微笑。
崇祯八年四月,两份告老奏疏呈至御前——这一次,是朱由检极为倚重、一手提拔起来的老臣成基命以及德高望重的乔允升。
看着奏疏上熟悉的字迹与恳切的言辞,朱由检沉默良久。自他登基以来,成基命和乔允升尽心辅佐,屡献良策,虽偶有争执,却始终忠心耿耿,是他极为信任的股肱之臣。如今,连他也要请辞还乡了。
岁月不饶人,朱由检清楚地记得成基命和乔允升近年也已是鬓发苍苍、步履渐缓。他虽万般不舍,却终究不忍强留。最终,他提起朱笔,在奏疏上缓缓批下一个“可”字,并特意追加恩赏,赐金帛、准驰驿归里,以彰其功。
望着两份准予致仕的奏疏被送出宫门,朱由检独立殿中,良久无言。徐光启方去,成基命又别,身边熟悉的老臣正一个个离去,令他不由生出几分孤寂之感。
当然了,还有一条好消息。温体仁也提出致仕了。他温体仁原本是想以退为进,但朱由检却真情实意的希望他滚蛋。结果温体仁奏疏递上来,朱由检直接不按套路出牌。批了。
“着礼部左侍郎周延儒,升任礼部尚书;着翰林院编修陈子壮,迁礼部左侍郎。着吏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钱龙锡升任刑部尚书。”
朱由检写下这两道任命时,心情颇为复杂。他对周延儒此人,向来不喜,深知其人工于心计,酷爱权术,常为谋权而谋权,心术未必端正。然眼下朝中局势微妙,周延儒久在内阁,熟悉政务,确是接掌礼部最便捷、也最不易引发动荡的人选——至少,不必再额外擢升一名阁臣。
至于陈子壮,则属另一类。此人素有“铁齿”之名,性刚直、敢直言,无论皇帝做什么,他总要评说一番。事情办得好,他必追问“为何不能更好”;若稍有差池,更是毫不留情,极力抨击。朱由检没少被他“喷”得头痛,却仍认可其忠心与胆魄,故依旧委以重任。
你问钱龙锡?那可是我们朱由检眼里的大忠臣。
乾清宫,暖阁。
朱由检将自己的内阁加户部,吏部以及兵部主要官员集结了起来。
海关尚书东阁大学士杨嗣昌,都察院右都御史东阁大学士毛羽健,现刑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钱龙锡,户部尚书毕自严,及户部左侍郎的范景文,同为户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的李标,以及兵部尚书王洽,兵部右侍郎孙传庭,兵部左侍郎卢象升以及吏部尚书王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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