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端坐在上的朱至澍,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他抚摸着身上光滑的绸缎,慢条斯理地说道:“朕?朕乃是天命所归!朱由检小儿,昏聩无能,不敬祖宗,不恤民力,宠信奸佞,更重用女流,败坏朝纲!致使天怒人怨,四海鼎沸!朕不过是顺天应人,拨乱反正,拿回本就该属于朕的东西而已!他才是那个逆天而行的蠢货!”
“逆贼!安敢妄言天命!”倪元璐气得双目赤红,奋力挣扎,绑绳深勒入腕,“当今天子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呕心沥血,清丈田亩,整顿吏治,开源节流,所作所为皆为江山社稷!为这天下黎民!此乃中兴之兆!你这蛀虫,只知盘剥百姓、肥己营私,也配妄称天命?也配与陛下相提并论?!我倪元璐今日纵然一死,也绝不向你这等国贼屈膝!”
崇祯九年一月,孙传庭督师进剿奢安之乱残留的顽寇。战事本应如秋风扫落叶,迅速平定。然而,一股诡异的不安却逐渐在他心头萦绕——问题并非出在前线的叛军身上,他们已难成气候;问题出在他的命脉,那条蜿蜒于川蜀险峻山道之上的粮道。
蹊跷的是,并无任何叛军袭扰运粮队伍的军报传来。他的粮草供应,是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中,自己慢慢“消瘦”下去的。送达的粮秣,数量在不易察觉地逐次减少,如同一个悄无声息失血的伤口。更令人愤懑的是,那好不容易运抵的粮食,竟有半数或是霉变发黑,散发着腐臭,或是掺杂了大量沙土碎石,简直不堪食用。
这种手段,阴损而刁钻,非莽夫所为。若换做个粗枝大叶的将领,或许会被这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蒙蔽,只当是路途损耗或地方办理不力。但孙传庭是何等人物?他心细如发,对兵饷粮秣之事尤为敏感,每一笔收支都经过他亲自核算。
起初,他强压怒火,以为仅是地方官吏懈怠或途中保管不善所致的意外,连发数道严令斥责催办。然而,情况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直至崇祯九年五月,凛冬已至,军中存粮日渐消耗,而后续补给却如断了线的珠子,稀稀拉拉,且多半无法使用。孙传庭再次核对账簿,一个冰冷的数字刺入他的眼帘:抵达军营的粮草总量,较之原定数额,已锐减将近一半!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孙传庭的脸色比帐外的天气还要冰冷。这绝非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一股寒意从他脊背升起——敌人不在前方山野,而在身后,在那看似平静的州府衙门、转运枢纽之中。有人正用这种阴毒的方式,掐着他的咽喉,要将他这三万大军,不动刀兵地困死、饿死在蜀地的群山之间!
他与新任巡抚倪元璐共事时间虽不长,却深知此人秉性。倪元璐或许固执,或许在政见上与自己有所分歧,但其人品刚正不阿,公私分明,绝非行此卑劣手段之人。即便他孙传庭当真开罪了倪元璐,对方也只会堂堂正正地在奏章上参他一本,绝不会用这等断送三万大军粮草、自毁长城的下作伎俩。
“若非玉汝,那会是谁?”孙传庭立于军帐之外,望着连绵的群山,眉头紧锁,“谁能有如此大的能量,竟能无声无息地扼住我军粮道,让各地粮台、转运使皆听其号令?”
这股力量,能渗透进后勤体系的各个环节,能量之大,心思之毒,令人不寒而栗。这绝非寻常地方官吏或残匪所能为之,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权势熏天、且对他孙传庭乃至朝廷充满恶意的黑手。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更恶劣的印证。
当孙传庭决意暂缓剿匪,先行班师回成都府理清乱局时,大军行至一处关隘,竟被守关的官军拦下了去路!
“总督大人请留步!”守关将领神色慌张,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孙传庭面色一沉:“本督奉旨督师四川,境内何处去不得?为何阻我大军去路?”
那将领额角渗出冷汗,眼神躲闪,抱拳躬身,话语间满是迟疑与惶恐:“这…这个…上官有令…还请总督大人…暂驻军于此地…末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上官?哪个上官?!奉的是谁的令?!”孙传庭厉声追问,仿佛要刺穿对方的内心。
那守将却支支吾吾,涨红了脸,再也说不出一句整话,只是反复道:“大人恕罪…末将…末将实在不知详情…只是军令难违…”
孙传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不仅粮道被断,如今连他这统兵大将的行动都被限制了!对方不仅能量巨大,而且已经公然撕破脸皮,不再掩饰其对抗朝廷、囚禁钦差的意图!
崇祯九年四月,川陕交界处定军山附近,却压不住东路军中昂扬的士气。石柱总兵、都督佥事秦良玉所部,在陕西三边巡抚李邦华及陕西总兵、卫指挥使周文郁的密切协作战下,历经苦战,终于将为祸川陕边境数十年的巨寇“摇黄十三家”彻底剿灭。捷报传开,军心大振,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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