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当需要系统性地评估这上千匹马的整体质量、判断哪些品种更适合中原气候水土、哪些适合培育为军马、哪些更适合作为驮运畜力时,两位督师也和皇帝一样,陷入了“隔行如隔山”的境地,颇有些两眼一抹黑。
朱由检看着两位爱将略显窘迫的神情,心中也是无奈:“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朕与两位督师就在这儿抓阄决定哪匹马该留种吧?”
看来,专业的事,终究得交给专业的人。
于是,卢象升与孙传庭相视一眼,几乎同时向皇帝奏请,要求传召他们军中的专职马官——真正负责日常马匹管理和培育的专家。
朱由检听闻他二人军中竟还设有专门“官马”的职务,一时有些愕然,这才意识到军队管理的专业细分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精细。
不多时,两位马官奉命疾步而来。
一位是卢象升麾下的掌牧官,名为杨廷凯,肤色黝黑,手脚粗大,一望便知是常年在马场劳作之人。
另一位是孙传庭军中的掌牧官,名叫李牧,眼神锐利,观察马匹时神态极为专注。
朱由检原本学着孙传庭、卢象升以及那两位掌牧官的样子,试图聚精会神地观察马匹,分辨优劣。然而,看了不到一刻钟,他便感到眼花缭乱,不得不承认此事实在非己所长——即便再枯看两个时辰,恐怕也看不出些门道。
他索性放弃了这番“学术研究”,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个闲置的空木箱,便毫不讲究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难得地偷得片刻清闲,看着臣子们忙碌。
就在这时,一张笑眯眯的脸凑到了近前。正是我们的新任总兵官——郑芝龙。
“陛下,”郑芝龙语气热络,手里端着一个粗瓷大碗,里面盛着深色的汤水,“日头晒着,瞧您也乏了。这是微臣家乡福建的特产,用冰镇过的酸梅汤,最是生津止渴,您尝尝看?”
“嗯?嗯……”朱由检正觉口干,也没多想,很自然地接过碗,仰头便喝了一大口。
冰爽酸甜的滋味瞬间沁润了喉咙,驱散了些许疲惫和烦躁。他忍不住咂吧咂吧嘴,脸上露出一丝惬意的表情:“嗯,不错,好喝。还有吗?”
“有有有!当然有!陛下喜欢就好!”郑芝龙见龙颜大悦,笑得更开心了,像变戏法似的又从身后随从提着的食盒里端出一碗,“您尽管喝,管够!”
你问这位总兵大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皇家马场,还兼职送起了冷饮?缘由很简单:他郑芝龙又升官了!
自从他去年率舰队在皇太极的“龙兴之地”结结实实折腾了一番,立下赫赫奇功后,朱由检论功行赏,早已将他从之前的“参将”擢升为总兵官,并实授天津卫指挥使的要职,负责拱卫京畿海上门户、督练水师。今日皇帝亲临天津视察新到的战马,他这位地主兼水师总兵,自然要前来迎驾侍奉。献上家乡饮品,既显殷勤,又透着几分不拘小节的亲近,正是他郑芝龙的处世之道。
“唉……”朱由检喝着酸梅汤,忽然想起了什么:“那福建巡抚熊文灿,与你可还熟络?”
“熟啊!陛下!”郑芝龙几乎是脱口而出,脸上堆满了笑,“微臣从前经常抢……呃……”他猛地意识到失言,差点把“经常抢他福建水师的粮饷船只”这等大实话说出来,赶紧硬生生刹住,险险咬到舌头,忙不迭地改口,语气都矮了三分,“还…还行,还行…同朝为官,自是相识的,相识的…”
朱由检仿佛没察觉他瞬间的尴尬,又吸溜了一口酸梅汤,继续慢悠悠地问:“那……那个叫刘香的呢?”
一听“刘香”这名字,郑芝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眉毛瞬间就立起来了,那股子海上霸主的悍匪气息差点没收住,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那个小兔崽子!我@#¥%……”
一串闽地俚语的咒骂几乎要冲口而出,他猛地瞥见皇帝正看着自己,这才惊觉失态,赶紧把后面那些“忘恩负义”、“抢老子生意”、“该千刀万剐”的狠话强行咽了回去,憋得脸色都有些发红,好不容易才重新挤出恭敬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咬牙切齿:“呃…回陛下…微臣…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他嘴上说着“略知”,但那表情分明写满了“等老子逮着机会非把他沉了海不可”。
“嗯,”朱由检又啜了一口酸梅汤,“既然相识,又略知一二。那便好办了。”
“下个月……嗯,待东南风起,便带着你的人,扬帆南下。去给朕把那个刘香,彻底灭了。”
朱由检顿了顿接着说道:“此番出战,一应缴获——船、货、人,尽数归你处置,朕分文不取……顺便,也分润些给熊文灿那边一点。总要让他面上过得去,日后也好相见。”
郑芝龙一听这话,先是猛地一愣,仿佛没听清似的眨了眨眼。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抑制的狂喜让他脸上那努力意维持的恭敬差点就破了功!
“陛……陛下!您……您此言当真?!”他声音因激动而猛地拔高,甚至带上了几分闽南口音,整个人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但好歹还记得是在御前,强行压住了身形,只是那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不,是掉金矿的美事!打刘香?这本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那厮屡屡挑战他的权威,抢他的航线,断他的财路,二人早已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如今陛下竟亲自下旨让他去剿灭,这简直是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去报私仇!更何况……陛下还说缴获全归他!刘香纵横海上多年,积累的财富、船只、人手那可是天文数字!这哪是去打仗,这分明是陛下指点他去接收一座海上金库啊!
“微臣……微臣……”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领旨!谢陛下天恩!陛下圣明!陛下放心!只要风向一转,微臣立刻点齐儿郎,扬帆出海!定将那刘香小兔崽子的脑袋拧下来,呈送御前!他的船,他的货,连他兜里的最后一个铜板,都给您……啊不,都按陛下的意思办!”
他猛地想起皇帝还提到了熊文灿,连忙收敛了一下过于外露的狂喜,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补充道:“至于熊军门那边,臣晓得,臣晓得!定然办得妥妥帖帖,让他老人家也高高兴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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